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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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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不一样就体现在他们顶着黄肤黑瞳的皮相住进犹太区,还是最高级的犹太区,那可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区域。

    关于这个特殊现象爸爸说了,那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许戈的爷爷曾经帮助过一名犹太人。

    这名犹太人知恩图报把他的一所老房子让给他们居住,而这所老房子恰好位于耶路撒冷最让人眼馋的犹太区。

    这说法勉强通过,许戈见过帮助他们的犹太人,那是耶路撒冷城里最有声望的贵族之一,乐善好施可是出了名的。

    撇开这个,不一样的还有那么若干几个:

    比如他们总是能顺利通过以军临时设立的抽查点,即使有好几次爸爸身上被检查到携带枪支。

    比如遇到忽发状况以军在市区挨街搜查,那些来到爸爸五金店的人大多都是做做样子的。

    比如,许戈好几次在斋月期间偷偷把热狗塞给看起来就像要饿晕的小可怜,有数次她的行为都被看到了,负责维持治安的士兵和穿着传统服装的教徒都装作没有看到。

    要知道,在斋月期间她这样的行为会面临着被驱逐的惩罚。

    当然,这些许戈都看在眼里,她并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明白了,在耶路撒冷,安静的存在着才是最安全的,她见过在广场中大声宣泄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到广场宣泄的人大多都是巴勒斯坦人。

    许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喜欢把所知道那些说出来的原因,爸爸和梅姨都觉得她是不聪明且有点笨的孩子。

    即使他们因为顾及到她的自尊心没有说出来,可他们总是一副为她的不聪明操碎心的样子。

    那个人也应该觉得她是一位傻姑娘吧?他虽然嘴里没说眼睛里可都写着呢。

    不过,许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笨,不仅不笨她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她知道不少的事情。

    许戈知道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性属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同拥有,但这座城市最有说话权的是以色列人。

    而且,以色列人正在逐渐扩大他们的定居地,与之相反的是巴勒斯坦却在一点点的缩小他们的活动范围。

    一旦以色列大面积扩大他们的定居点,老城区那里夜晚就会传来枪声。

    次日,生活在耶路撒冷的人们神情就会高度紧张,街上密集的出现巡逻队和哨兵,时不时的可以听到医院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刺耳声响。

    每一次冲突过后,报纸最不起眼的角落会出现在冲突中被误杀的平民数字、还有名单,在这些平民名单中曾经出现过许戈的朋友名字,那也是她在耶路撒冷唯一的朋友。

    那个叫做阿希卡的女孩在去年冬天上街时被一片火箭炮碎片击中头颅,阿希卡曾经偷偷拿出她姐姐的头巾,带着包着头巾的许戈在满天繁星的夜晚来到圣殿山。

    漫天繁星的夜晚,许戈躲在阿希卡身后,她们一起参加让她有些害怕又好奇的仪式,两只小小的手掌一起贴在那面会流出泪水来的墙上。

    那是见证了犹太民族漫长迁徙之路的哭墙。

    哭墙下,她们发誓着,要当彼此唯一的朋友。

    阿希卡离开之后,许戈再也没有交过朋友,即使有人因为她书包里总是放着梅姨偷偷塞给她的面包而提出和她做朋友,但都被许戈一一严厉回绝。

    阿希卡的离开让许戈更加的寂寞了,她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偷偷观察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上。

    然后知道了这座城市里一些大人眼中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说她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相信她是聪明的,而且是很聪明的那种人。

    这个人嘴里叫着她“小戈”来到她面前,眼睛面对这她的眼睛亲口说出“许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这样的话。

    那是从圣殿山下来的圣殿士。

    很久很久以前,有骁勇善战的勇士组成了圣殿骑士兵团,他们的任务是保卫着不远万里而来的朝圣者们,人们管他们叫做圣殿士。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上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了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进入新的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么极小部分的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着,他们固执的抓住那些记忆。

    那都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们。

    他们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来到幽暗的隧道,紧紧拽在手掌心里的记忆却被黑暗逐渐吞噬,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

    无处不在的是光。

    在那些光里头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山一般静默,那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的,轻轻的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明明很温暖来着,温暖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天天变大。

    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

    一半迫不及待的聚拢进入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焕散而徒劳。

    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此刻来到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

    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

    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了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但身体已经冰冷成一片。

    最后的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有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和他大多数的时间一样。

    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都不明白那个人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

    那个人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个人身手灵活精通射击,那个人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还会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气枪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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