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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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宜春院。

    大夫人正在教育女儿:“……今天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既教训了二丫头,实现了你的目的,又在老太太面前留下宽厚知礼的印象。老太太不仅不会觉得你做的不对,反而会赞扬你不卑不亢,不偏不倚。以后还要如此,只要你给人留下好印象,你就是做错了事,别人也会觉得你是无心的。”

    “万事都是如此,不可以急,慢慢来,你有了好名声,做什么都不用愁。相反,你若是名声坏了,就是做了好事,别人也不会信你。你越是想要那个东西,越是要表现的无欲无求,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内宅立于不败之地……”

    谷雨快步走了进来,大夫人的眉头不由一皱:“出了什么事情?”

    给女儿讲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的时候,大夫人非常忌讳别人闯进来,更不喜被人打断。

    谷雨忙道:“夫人,二夫人来了。”

    “母亲,二婶婶恐怕是为着让你去给二妹妹求情来的。”

    “不像。”谷雨道:“二夫人怒气冲冲,来者不善。”

    “嗯,我知道了。”大夫人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她拍了拍顾重华的手道:“费氏这个没头脑的,定然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兴师问罪是假,想翻天才是真。若是从前,她定然是求我讲情,可现在嘛……你且看着吧。”

    “二弟妹,你怎么来了?”

    “哟,听大嫂的语气,是不欢迎我来啊。”

    大夫人笑容满面,只当没有听见二夫人语气中的嘲讽:“二弟妹真会说笑,快坐。”

    “大嫂,你可真是清闲,家里出了大事情,你还能笑得出来。”费氏没好气道:“大丫头跟四丫头一起欺负珠姐儿,如今珠姐儿被老太太关进了小佛堂,这件事情你可别说你一点不知情。”

    “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大夫人点点头道:“只不过是二丫头因为一匹南京云锦到老太太面前告了四丫头一状引起的,华姐儿不过是去请安碰上了而已,跟华姐儿可没有关系。再说了,是非曲直自然有老太太评判,我虽然知情,但也不能干涉老太太决断。”

    二夫人一听就气得火冒三丈:“大嫂,你说这话可就太不凭良心了啊。这事情是老太太评判的,可如今的当家主母可是你!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就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人人都像你这么管家,这个家还有规矩可言吗?”

    二夫人越说越气,声音恨不能将屋顶给掀起来:“二老爷为了家里的事情累死累活,没有一天不操心。我们二房劳心劳力,不仅没有落到好,珠姐儿反而还受旁人的欺负。老太太受了四丫头阴谋诡计的欺骗,让珠姐儿白白受了委屈。大嫂你若是不管一管,我看这个家,是不能住了。人人都欺负我们二房!”

    大夫人见二夫人这样说,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就知道二房没安好心,从前费氏虽然闹,却从不敢说这样的,如今大老爷不在了,她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嚣张的不得了。

    哼,跳梁小丑,居然也想骑到我的头上来!

    大夫人冷笑一声,脸上却一点不显,只云淡风轻地看着二夫人:“二弟妹,这事情的确是我疏忽了,那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二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见大夫人不动声色,还以为她是底气不足,害怕了她的锋芒了。

    要搁从前,大夫人可从没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

    大夫人从前能耀武扬威在内宅横着走,还不是仗着大老爷是侯爷的原因。如今大老爷已经不在了,她嚣张的气焰就再也起不来了。

    男人就是天,天撑着了,女人才有尊荣。天塌了,女人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枉然。

    二夫人觉得大房气数用尽,如今到了二房出头的日子了,说不定当家主母的位子不久就会轮到她的手里了,她必须要拿出气派来。

    “你让老太太把珠姐儿放出来,让大丫头跟四丫头给珠姐儿赔礼道歉,要磕头赔礼道歉才行。”

    她一扬眉,正看到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到底有些怵,忙道:“主谋是四丫头,让四丫头下跪,大丫头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并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还有,我们二房的事,以后我自己打理,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大夫人眉头一挑,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忙又掩了下去:“二弟妹说的这些,我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事关重大,还要老太太那里同意才行。”

    听到大夫人这样说,二夫人心中一喜,忙道:“那是当然,我们做人媳妇的哪敢自专呢。事不宜迟,大嫂,你这就跟我去安荣院,去跟老太太说清楚。”

    “这……”大夫人看了看外面天色,犹豫道:“这么晚了,老太太该歇下了了吧?不如明天再去吧。”

    “不晚,一点也不晚,老太太这会子肯定没有睡下呢。”二夫人瞥了瞥嘴道:“大嫂,莫不是你不想去吧?”

    “当然不是。”大夫人忙道:“瞧二弟妹说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好了。”

    二夫人趾高气昂,用胜利者的姿态道:“大嫂太客气了。”

    打着灯笼,冒着雪,一行人来到了安荣院。

    两个儿媳妇联袂而来,葛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呢。

    忙屏退下人,唤了她们进了内室。

    在得知了二夫人的来意之后,葛老夫人气得不行,当场拿过一个茶盏,重重地朝二夫人的头脸砸去。

    幸运的是,二夫人微微一侧头躲开了,可到底擦到了额头,二夫人的额头当场起了个包。

    二夫人又惊又怒,一时间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愤,瞪着葛老夫人质问道:“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自打丈夫死后,儿子做了庆阳侯,葛老夫人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质问过,特别是二夫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怨恨,更是令葛老夫人怒不可遏。

    她一个巴掌就甩到了二夫人脸上:“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质问起我来了。好哇,好哇,你们一个个都要反了天了,男人在外面贪墨,把公中的产业、收成朝自己房中划拉,手伸的比什么都长,女人在内宅就急吼吼地想要管家,这家还没管上呢,就要来反驳我了!二丫头是我关的,你倒要放。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的面皮!”

    “我还没死呢,你们二房居然就敢如此。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往日待你们那么好,比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点不差,你倒好啊,狼心狗肺的东西,想把持内宅,想骑到我头上来,我告诉你,瞎了你狗眼了!”

    葛老夫人是气极了,一双手在炕桌上拍的啪啪作响,瞪着二夫人的眼神更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她这是真的生气了!

    自打长子死了之后,大夫人就跟她说二房的人狼子野心,二老爷看着老实无用实际满腹鬼胎,二夫人更是屡屡挑战大房的权威,甚至有取代大夫人管家的意思。可葛老夫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二老爷是个懦弱之人,断不会有这样的心机,而二夫人费氏是她嫡亲的外甥女,虽然平时嚣张了点,但绝不会背叛她。

    直到大夫人将二老爷贪污的证据摆放到她的面前,她才开始意识到,儿大不由娘,这个庶出的二儿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万事都要听她拿主意的人了。

    她虽然心里生气,却隐而不发,想等过了年之后再处理。可没想到二夫人居然也蹬鼻子上脸了。

    她原本以为二老爷的事情二夫人不知道,可如今看来,她是错了,大大的错了。

    大儿媳妇说的没错,二房的人个个都狼子野心,二老爷,二夫人,包括二小姐,没有一个不是包藏祸心。

    毕竟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她就是对她们再好,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二夫人也没有想到二老爷贪污的事情居然也被葛老夫人知道了,可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承认。

    她觉得葛老夫人一定是诈她的,若是葛老夫人有证据,恐怕早就动家法对付二老爷,哪会等到现在打她的脸。

    她当即就仰着脖子,做出被人污蔑义愤填膺的样子来:“老太太,您实在是冤枉了我,冤枉了二老爷了,他怎么可能会贪污公中的银子呢?这些年来,他是如何为家中卖命的,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在眼里,大老爷活着的时候,长年在外,里里外外都是二老爷在操持,他拿的不过是他应得的罢了。大老爷死了之后,他更是兢兢业业为顾家办事,一分钱也不敢贪啊。”

    如今二老爷才是家中的主心骨,只要她咬死不承认,老太太又能把她怎么样!

    二夫人心里一点也不怕,脸上却是一副受到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她几乎是声泪俱下,道:“有些人什么都不做,就坐享其成,二老爷做了这么多事情,却还要受人污蔑,老太太,我们二房是比窦娥还冤啊。”

    要隔从前,她这样一番保证,葛老夫人早就相信她了。可如今,葛老夫人掌握了二房贪墨的证据在前,又岂会被她的一番话所蒙蔽。

    二夫人这一番唱作念打,葛老夫人越发觉得她虚伪至极,口蜜腹剑,甚至是人面兽心。

    特别是她最后几句话,更是把葛老夫人气得青筋直冒:“在你眼里,谁才是坐享其成的人?是我?还是你大嫂?”

    “下作的娼妇,没良心的种子,这顾家是老侯爷传下来的,如今的富贵荣华我儿子用性命换来了。他死了,你就如此作贱他。”

    想到儿子死了,挣下的偌大家资到让这些不相干的人享受,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

    葛老夫人双手发抖,指着二夫人喝骂道“你们……你们打量他死了,我没有人依仗了,就想骑到我头上,在顾家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们,做梦!”

    “你们以为没有爵位顾家就一蹶不振了,以为大房无人你们就可以称王称霸了,你们休想。爵位虽然没了,但是御赐的丹书铁劵还在,只要惠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进言,嵘哥儿照样可以袭爵。明年开了春,顾家的爵位还会回来的。”

    二夫人越听越是心凉,到最后更是脸色灰白,呆若木鸡。

    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一方面是仗着葛老夫人对她的疼爱,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如今顾家无人了,事事都要依仗二老爷,从来就没有想过顾家的爵位还有还回来的那一天。

    葛老夫人对着她啐道:“瞎了眼的黑心老鸪,这会子知道脸长了吧。”

    “老太太、老太太……”二夫人噗通一声跪下,懊恼万分:“儿媳知道错了,我看着大嫂最近特别忙,所以才想要管理我们二房的事情,绝不是要跟大嫂分权的意思啊。二老爷贪墨的事情,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他最近早出晚归,每天都很忙,我对他在外面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他贪墨的银子,我更是一分钱都没有看到啊。”

    “是啊,老太太。”大夫人轻声劝道:“我也相信二弟妹是不知情的,如果二老爷贪墨的银子真的交给了二弟妹的话,那二丫头也不会眼馋四丫头的布料了。”

    大夫人不说还好,一说就提醒了葛老夫人,顾重珠最近这一段时间穿的戴的无疑不是上好的,而顾重华、顾重芝、顾重阳穿的都异常朴素。

    就是现在,大儿媳、二儿媳站在一起,二儿媳的穿戴明显更加华贵。

    家中每个月的份例都是一样的,若不是二老爷贪墨有了银子,二房上下如何有钱敢如此挥霍。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情不报啊?”葛老夫人的语气像冰一样冷漠:“刚才你可是口口声声说二老爷不会贪墨的?眨眼的功夫你就改了口供了,谁知道你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大房在为大老爷守孝,四房在为四夫人守孝,自然不能穿华服美饰。二房固然贪墨了,却也不敢明面上露出来啊。本来老太太可能只是怀疑,可大夫人一番劝慰的话,不仅坐实了二老爷贪墨的事实,还指出二夫人知情不报。

    二夫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一点也不敢显露,只是咒发誓道:“如果二老爷回来了,我一定会问个清楚,若是他真的昧着良心做了对不起顾家,对不起老太太的事情,别说是您了,就是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老太太,二老爷贪墨的事情也不是小事,二老爷今天晚上又没有回来,二弟妹就算知情,恐怕也有限。这一时半会的,我们也问不出来个什么,不如先放一放。”大夫人柔声道:“”倒是二丫头,如今还在小佛堂关着呢,天这么冷,小佛堂又没有烧地龙,光有碳盆御寒恐怕也不够,别说二弟妹心疼二丫头,就是我这个做大伯母的也于心不忍啊。”

    葛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二丫头也是我的孙女,难道我这个做祖母就舍得磋磨她不成?若不是她做错了事,我岂会罚她?”

    二夫人心里气得要滴血了,大夫人真是个阴恻恻的狗,平时不声不吭,可关键的时候却咬人一口。

    今天她的亏是吃大发了。

    “老太太,您饶了儿媳这一次,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来质疑您的决策。我一听说珠姐儿被关起来就方寸大乱,我得了失心疯了,求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要是从前,葛老夫人早就原谅了她了。毕竟费氏是她外甥女,而郝氏却是外人。她就是对费氏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当着郝氏的面作贱她。

    可此一时,彼一时,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的事,葛老夫人对二房算是彻底心凉了。

    她没有说话。

    大夫人看着就觉得十分畅快,从前费氏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自己吃了不少亏。这一次,就让她尝尝滋味。从今以后,她这一招可再也不好用了。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二夫人的心慢慢向下沉去,她知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如果再继续这么耗下去,老太太就要休息了。而她若是不做什么改变的话,她是再也挽回不了老太太的心了。

    失去了老太太的欢心,她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四夫人沈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二夫人打了一个寒颤,“砰、砰、砰”给葛老夫人磕起头来:“老太太,儿媳是真的知道错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她磕得很用力,砰砰砰的声音听着很骇人。

    一边磕,一边哭着哀求:“姨母,雪娘知道错了,姨母,求您原谅雪娘吧,雪娘再也不敢了。”

    她一声声哽咽地哭着好不可怜。

    雪娘是费氏的小名。

    葛老夫人没有生女儿,很喜欢自己妹妹所出的女儿费雪娘,经常把费雪娘接到家里来住。

    而二夫人因为家竟不好,对这个疼爱自己给自己漂亮衣服与好吃的东西的姨母也是格外亲,姨甥两个宛若母女。

    这一声姨母,唤起了葛老夫人从前的回忆。

    她的心,生出几分不忍。

    大夫人见了,就咬了咬呀,这个费氏,居然用苦肉计,真是好深的心思。

    “二弟妹,二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一声惊呼,忙蹲下来抱住二夫人,却十分不赞同地训道:“老太太是祖母,二丫头做错了事情,难道老太太教训不得?您这个样子逼迫老太太,以后在顾家,老太太还有何威严?”

    郝丽娘,你欺人太甚!二夫人伏在地上,心里把大夫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可不管大夫人怎么说,她就是死都不抬头,只砰砰砰地磕头。

    大夫人隐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让二夫人一蹶不振的机会,怎么可能会让她死灰复燃?

    “二弟妹,你这是胁迫老太太吗?”她死死攥住二夫人的胳膊,几乎是用过全身的力量去掐了,声音也越发义正言辞:“若人人做错事情都像你一样,顾家还有没有规矩?不是我这个做大嫂的说你,你就是太宠着二丫头了。焉知她今天做错事情,没有你这个做母亲的太溺爱的原因。二弟妹,慈母多败儿啊!”

    葛老夫人心里的不忍一瞬间就消失了大半,她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我知道你心疼二丫头,可今天的事情的的确确是二丫头的不是。作为姐姐,她不仅昧下了葛家给三丫头的帕子,还到我面前搬弄是非,说四丫头背地里对我言语不敬还烧了一整匹的南京云锦。”

    说到这里,葛老夫人猛然间就觉得顾重珠之所以会如此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地中伤顾重阳,会如此胆大妄为不顾上下尊卑姐妹情分地抢白顾重华,分明就是跟着二夫人有学有样。

    她越发觉得大儿媳妇郝氏不愧是仕宦千金,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顾重珠如此不懂礼数,一定是二夫人言传身教的结果。

    如此说来,顾重珠是断断不能轻易饶恕的了。

    她厉声说道:“我多年不管家,寻常她们姑娘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也甚少过问,这一次,是二丫头跑到我面前告黑状在先。幸好华姐儿来了,替四丫头做证,证明是二丫头捣鬼挑拨,如若不然,我岂不是被二丫头给骗了。我平时这么疼她,她却利用我的信任对付四丫头,我要是轻易信了她,不仅让四丫头心寒,还会给人留下昏聩无知,偏听偏信的印象。二丫头胆大包天,我如何能不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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