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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番外:《忽梦少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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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订阅比例不足,此为防盗章, 24小时后恢复。  沈老走近给孙子拽了拽被子, 然后悄悄关上门去了厨房。家里没菜了, 他腿脚不利索, 下着雨行动更慢, 于是在冰箱贴下面找了张外卖卡片。

    沈多意头脑昏沉,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客厅报菜名, 用意识喊了声“爷爷”,但实际上没发出任何动静。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要小米粥,加蜜枣。”沈老一手拿着老人机, 一手捏着卡片,“蒸鱼是鲤鱼?那不要了,刺儿多, 我孙子不爱吃, 再加个空心菜吧, 少搁盐。”

    老爷子头一回叫外卖,心里还有些紧张,拄着拐棍在玄关处来回踱步, 生怕人家按门铃他听不见。再次睡去的沈多意被拐棍杵在地板上的声音吵醒了,他本来还是很困,想看看时间便摸出手机, 等屏幕一亮那条信息的页面跃至眼前, 他的困意终于消散干净。

    洗漱完外卖也到了, 沈老不能吃太甜,于是把自己粥里的蜜枣全给了他,他喝了碗齁甜的小米粥,忍不住又剥了根火腿肠。

    雨还没停,屋里冷飕飕的,沈多意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看重播的电视剧,刚认全主要人物就被沈老剧透了大结局。他无奈道:“爷爷,你都告诉我了,我看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这不是省得你费心吗?”沈老起身,慢腾腾地回屋,边走边叨念着,“演的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提前知道了也没妨碍。”

    客厅只余下沈多意一个人,他把电视关了,然后扭头望着窗外的雨。家长里短的琐事,他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麻烦又折腾的琐事,天冷了妈妈要逼着穿厚外套,到岁数了爸爸就撺掇着赶紧考驾照,有点什么事儿一家人都要商量商量。

    一地鸡毛,偏偏他这里空空荡荡。

    沈多意格外擅长自省,每当他稍不留神沉浸在消极之中,都会迅速让自己调节正常。可能今天阴雨连绵,气氛实在过于到位,所以他调节起来有些吃力。

    好在来电铃声拯救了他,他像抓住救星抛来的树枝一样,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孟良,找我有事吗?”

    对方听语气就知道神采奕奕,仿佛电话那边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孟良兴奋地说:“师兄,其实我前一阵买了两支股票,最近抛售赚了一点,想试试期货,你给我出出主意?”

    沈多意被对方的情绪感染,笑着问:“不止赚了一点吧?”

    “低调低调。”孟良没有否认,“我就是炒着玩儿,也没想烦你,毕竟股市这东西谁也不能完全摸准,但是期货我实在不懂,你帮我看看呗。”

    孟良说的没错,股市这东西没有定律,如果问了沈多意结果赔钱,难免尴尬。沈多意明白,于是迅速整理了思路,把期货方面的事项和孟良介绍了一遍。

    聊到最后,孟良开始吐露心得:“师兄,你是不知道,炒股真的能解压。”

    沈多意不信:“炒股压力才大吧?”

    “当作兴趣娱乐就好。”孟良说,“我闲下来都没空想烦心事了,光顾着看行情,连视力都变好了,那么小的字我一下就能找到自己那支股。”

    沈多意被逗得歪在沙发上乐:“让你说得我都动心了。”

    孟良立刻煽风点火:“你们公司估计保洁阿姨都炒股吧,也就你一个例外了。现成的数据库,整部门的专业人士,想赔都挺费劲的。”

    “真的假的啊,”沈多意耳根子软,不禁劝,挂断电话后便开始琢磨起来。前几天开会刚说了几支前景看好的重点股,镁概念股戚时安甚至说了操作事项,他越想越动心,直到天空劈下一道闷雷才把他震醒回神。

    回神后更觉着迷,刚才只是想想就忘记了伤春悲秋,要真的买进几支岂不是跟吃了忘忧草一样?沈多意不是吃了忘忧草,估计是甜粥喝撑了,完全忘记不久前,戚时安才骂过炒股赔钱的几块废物点心。

    本来有些沉闷的周末氛围突变,沈多意在孟良的鼓动下投入了新的消遣之中。而且他深知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能新手上路贡献太多鸡蛋,于是二十万买进两支股票,十五万拿去炒期货了,至于外汇实在太复杂,他没有冒险。

    戚时安的那条信息就这样石沉大海,连回音都寻不到踪迹,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让沈多意回复什么,只是单纯表达自己的态度而已。

    休息够了,他在家收拾行李,因为马上就要去悉尼出差。

    投资市场就像一个游乐园,吸引淘乐者无数,让他们体验各种各样的刺激,可能会产生不良反应,也可能会获取极大快/感,但投资市场本身是不承担责任的。沈多意已经被吸引了,新手上路总是格外小心,恨不得五分钟看一次行情,估计过几天就没那么大热情了。

    中央街两旁的大楼全都笼罩在毛毛细雨中,戚时安来得很早,进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皮鞋上的小水滴。

    安妮敲门进来,精神格外抖擞地说:“戚先生,想跟您确认下悉尼出差的事项,您现在有空吗?”

    戚时安不抬头也知道对方穿了件新衣服,不过不知道就安妮这样,还是女孩子都这样,新买件中意的衣服穿上,哪怕下暴雨,心情也是美滋滋的。

    他把擦过鞋子的纸巾扔进环保袋:“有空,你说吧。”

    “航班是明天下午,您不来公司,直接从家里出发。”安妮拿着本子,“抵达后直接下榻于范思哲酒店,会议部分也都在酒店进行,其他部分那边公司的秘书会进行接洽。”

    安妮说完询问道:“您计划哪天回来?”

    戚时安想了想:“一周吧,在那儿多待三天。”

    “好的,需要换酒店吗?”

    “换,猎人谷一天,岩石区两天,忙完我要去玩儿。”戚时安想起了游哲爸妈和游思,“车也一起订好,我还得串个门。”

    出差的事安排完,戚时安开始工作,七八天不在,等回来时桌上就又堆满了,跟高三生请假两天再回到学校的场景差不多。他抓紧时间想多做一点,减轻后续的工作量。

    一整天没怎么离开办公室,下班前才去外汇部转了转,转完又想再去期货部看一眼。从电梯里出来,还是那条长长的走廊,不过今天没太阳,不如平时好看。

    戚时安脚步微顿,看见了从期货部出来的沈多意,和那天的场景似乎很像。沈多意低头看着手机,对周围的人事全然未觉,他毫无停顿地往前走着,大喇喇地经过了戚时安身边。

    “沈组长。”戚时安皱眉叫了一声。

    但沈多意没理他。

    “沈组长?”戚时安没放弃,觉得这位员工恃靓而骄有些过分,不主动打招呼就罢了,居然还不回应,“沈组长!”

    “哎!”

    沈多意吓了一跳,惊慌之下赶忙应了一声,他刚才看股票看得太过投入,什么都没注意。回身见戚时安站在不远处,期货部还有同事下班出来,从旁边经过。

    他快步折返回去,理亏心虚地询问道:“戚先生,有事吗?”

    戚时安没好气地说:“看不见也听不见,你有事吧?”

    上班时间看自己的期货行情,还去向同事讨教,这等于利用公司资源干私活,沈多意哪敢如实交代,小声撒谎道:“我在看客户信息。”

    他没有纯情到撒个谎还脸红心跳,但戚时安洞察的目光飘来,仍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于是想快点离开,补充说:“雨天不好走,我可以下班了吗?”

    戚时安没有拆穿,叮嘱道:“好好看路,别撞墙上。”

    沈多意点完头就撤,走了几步又被喊住,他再次回身,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事情。戚时安道:“我明天出差,走七八天。”

    “那……您辛苦了。”沈多意憋出这么一句,基本敲碎了本来就没多少的旖旎。

    戚时安说:“已经知道我的号码了,有事情就打给我。”

    两个人朝两个方向走去,离得越来越远,沈多意下班了,系在股票上的心思减轻了不少,那张慕尼黑栗子摊儿的照片反而盘旋脑海。他开着车忍不住想,戚时安这次去悉尼,会不会发给他一张烤红薯摊儿的照片。

    等红灯的时候自己傻笑,猜测澳洲人民爱不爱吃烤红薯。

    戚时安像一名操心的班主任,出差前要去几个部门转一遍叮嘱几句,时间充裕的话甚至还想做做安排。第二天下午没等晒到初晴的阳光就登机了,十来个钟头的飞行还是那份熟悉的漫长,他决定选选新车的内饰材料,以此打发时间。

    气氛灯要暖黄灯光。

    中控台要金属包边。

    仪表台要深棕木纹。

    座椅要全真皮掩盖。

    音响里……要有《牡丹亭》选段。

    戚时安拉下隔光板,然后进入睡眠,预计再睁眼时正好抵达黄金海岸。高空的压力冲击着耳膜,他睡得不是很安稳,但是浅浅的梦境很香甜。

    十几个小时倏然而过,飞机降落在大洋彼岸。

    范思哲酒店华丽到刺眼,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大片金色里,毫无含蓄的美感,如果不是工作安排戚时安是不会住的。他喜欢庄重有年头的东西,所以时常怀念市里的老国宾酒店。

    装修了很多年的套房稍好一些,没那么浮夸,他放下行李先游了一圈放松身体,准备吃点东西就开始准备会议。

    同一时间,期货市场掀了把小火,甲醇价格暴涨,每分钟开多单的人数难以计算。

    “师兄,你有没有大力加仓啊?”

    “没有,再加就满了,期货不可以满仓操作。”沈多意解释,“股票我也不建议满仓,太过冒险,咱们的主旨不是娱乐吗,又不是追求暴利。”

    孟良说:“那你赚了钱想怎么娱乐?”

    沈多意想了想:“带我爷爷还有我发小的爸妈去旅游吧,等有假期的时候。”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甲醇的势头良好,于是沈多意没再那么关注,也可能因为过了刚开始的几天,热情渐渐消退。

    就在他以为暴涨结束顺利进入平稳期的时候,期货市场迎来了一瓢大雨。

    沈多意太知道赚钱不易了,所以面对本金十五万变成现在的一万五时,内心的高塔隐隐开始崩溃。偏偏沈老爷子在他旁边念叨,小区里谁家奶奶被骗了十几万。

    之前加仓的买家基本全军覆没,他不过是其中一粒小小的沙土。

    “爷爷……”沈多意捂着心口,“你早点睡吧,别聊了。”

    沈老爷子不满道:“让你陪我说会儿话就嫌烦。”

    沈多意等老爷子回房间后便开始研究行情变化,投资赔赚都是常事,他接受得了,顶多惊心片刻。可让他心慌的是忽然琢磨不定的走势,投资市场有如一头野兽,任何规律步骤都无法将它束缚。

    “已经知道我的号码了,有事情就打给我。”

    沈多意猛然想起戚时安的叮嘱,他拿起手机有些犹豫,但当价位再次下跌后,他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连续几天的会议和应酬实在腻人,戚时安终于有空在黄金海岸冲个浪。他刚租好冲浪板,所以铃声响起时想假装没有听见,生怕又被拉回去做事。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任性,把手机从防水袋中取出来,屏幕上闪着沈多意的名字。戚时安接通,靠着冲浪板“喂”了一声。

    “戚先生,您现在忙吗?”沈多意率先询问,盯盘开口带着些紧张。

    戚时安望着海面上卷起的浪花,马上将迎来最好的下水机会,但却回道:“不忙,怎么了?”

    沈多意放松了一些:“我之前想试试期货,但是遇到点困难。”

    他说着说着话就多了,求人帮忙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倾诉,“是不是医者难自医,我觉得自己掌握不好,之前暴涨现在又暴跌,连过渡都没有,短线和中长线都不好过,走势很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预估了,而且现在止损好像和放弃没什么区别。”

    戚时安在一片阳光沙滩中听沈多意念叨,等对方最后一句说完,他指示道:“现在去喝杯牛奶,别那么伤神。”

    电话挂断,海面上的浪扑地掀天,无数冲浪爱好者抱着滑板奔向水中,带着尖叫和满身阳光。戚时安欣赏了两秒,然后退掉滑板,准备返回房间开电脑。

    牛奶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沈多意彻底平静了下来,也开始懊悔刚才的失态。就在他以为戚时安以这种安抚方式暂时婉拒了他的求助后,电脑屏幕忽然闪烁起来。

    视频连线的请求在正中间跳动,像一片小星星。

    沈多意轻轻点了“接受”,忽然很想看见对方的脸。

    戚时安有些郁闷地思考,他和沈多意是什么关系?

    各种理由加上花样繁多的借口,再四舍五入一下,最后粉饰几个来回,也达不到“旧情人”那步。

    “唉,比看云还郁闷。”戚时安彻底闭上了双眼,觉得还是睡觉比较实际。

    面试结束,沈多意被安妮带着在公司各部参观熟悉,电梯经过三十层的时候没有停下,安妮解释道:“戚先生和章先生是明安的高级合伙人,三十层主要是戚先生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他喜欢叫人上来开会,几个部门也有戚先生的小办公室。对了,戚先生还是高级操盘手,他最近常待在外汇部。”

    沈多意一一记下,问:“不用去和戚先生打声招呼吗?”

    “得下周才行。”安妮回答,“戚先生上午去柏林出差了,要一周后才回来。”

    大致把公司各部门转了一遍,只等签合同就好。沈多意取车回家,半道想起孟良还不知道他换了家公司。

    “孟良,是我,今天忙不忙?”

    孟良在电话里说:“还行,上午和银保部的主管开会,挺顺利的,会议也提前结束了。师兄,是不是面试成功了?”

    “没有,被淘汰了。”沈多意路过超市停下,“不过在另一间公司成功了,明安金融你知道吗?”

    孟良音调拔高:“明安在金融行业挺有名的,有次跟老总吃饭,听说他们那个老板也是花名在外,八卦事儿特别多。”

    沈多意不怎么热爱八卦,而且也不知道“那个老板”具体是指戚先生还是章先生,停好车后说:“我要买菜跟老爷子庆祝一下,你来吃现成的吗?”

    “那必须来啊,我打下手。”孟良应道。

    沈多意从读书到工作,人缘一直不错,但没有太过亲近的朋友,因为他话不多,也不爱说些家事烦恼,很多时候都与人有些距离感。其实有个一起在胡同里长大的发小,不过大家工作都很忙,不年不节便很少联系。孟良就像他弟弟一样,从大学到初入社会,两个人比较谈得来,他还给孟良介绍过女朋友,虽然没有成功。

    沈老戴着老花镜看新闻联播,两个小的在厨房张罗晚饭,沈多意做饭熟练,为防止流眼泪都是仰着头切葱,他边切边回想:“今天带我熟悉公司的秘书挺漂亮的,人也很大方,等熟了我看看她是不是单身。”

    “又要给我介绍啊?你也太惦记我了。”孟良看了眼客厅,小声说,“师兄,你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幸福吧,爷爷不催你吗?”

    沈多意晃晃脑袋:“催啊,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会儿吃饭,你可千万别提敏感话题。”

    孟良格外听话,整顿饭都在埋头苦吃,吃完才把话匣子打开。两个人从银保部的主管有多两面三刀,聊到寿险新产品的前景,对话内容如同天书一般,听得沈老直挠耳朵。

    “对了,我给你讲讲你的新老板吧。”孟良说,“明安的老板特别爱玩儿,经常泡吧啊,按摩啊,关键每次带的伴儿都不一样,有模特有明星,什么职业的都有。最神的是——”

    沈多意抱着靠枕:“别卖关子行不行?”

    孟良压低声音:“最神的是,今天泡吧带女伴,明天按摩带男伴,简直欺男霸女。”

    八卦总是越传越夸张,所以沈多意没打算相信,只当作听了段饭后笑料。但他也没一点都不信,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只不过还不知道是哪位老板那么开放。

    等两天后正式上班时,他大概猜到了。

    法务部准备好了需要签署的协议与合同,沈多意坐在沙发上喝完了整杯咖啡还没等到老板的身影。第二杯蓄满,章以明才姗姗来迟。

    “抱歉,因为我私人的原因让你久等了。”

    沈多意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他把合同推到对方面前:“没关系,我也刚到。”

    章以明签名盖章,说:“昨天女朋友出交通事故进医院了,我实在走不开,警局医院两头跑,连觉都没睡。”

    沈多意安慰道:“人没事儿就好,那我不妨碍您工作了。不过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中午想请咨询部的同事吃饭,您有空的话一起来吧。”

    章以明考虑片刻,觉得上班族吃午饭可以列入世界十大无聊事件,于是看似提议,实则命令道:“晚上办个欢迎会吧,安妮这两天没老板布置工作,那就让她安排。”

    沈多意疑虑地问:“您女朋友不是出事故了吗,会不会太耽误您的时间?”

    “那倒不会……”章以明已经忘记这茬儿,“她人没事儿,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叫她一起来,正好放松一下压压惊。”

    离开办公室回咨询部,沈多意忍不住在心里给出了答案,这位章先生很紧张自己的女朋友,应该不是孟良嘴里的花花公子,那就只能是另一位戚先生了。

    “阿嚏!”

    远在德国柏林的戚时安攒足劲儿打了个喷嚏,好几天密集的会议使他有些透不过气,再加上时差,感觉状态不算良好。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甚至来不及等咖啡变凉,他接过遥控器,切换出了新的页面,继续这场会议:“德交所新出了关于设立合资公司的政策,那么中德自贸区概念股极有可能迎来多头市场。”

    来不及变凉的咖啡终于凉透,戚时安口干舌燥,他主动伸出右手,想尽快结束周围的掌声。这时候最害怕的,就是突然过来个同行和自己继续探讨,而他只想喝完那杯咖啡润润嗓子,然后马不停蹄地回酒店睡觉。

    “时安,明天一起聚聚?”

    会议上要商讨政策和明面上的市场走势,有趣的和包含□□的八卦消息都要放在饭桌上胡侃八侃。问话的是一位老同学,戚时安抻了抻领带,无奈地笑:“看我睡到几点吧,而且我订了去慕尼黑的车票。”

    戚时安乘车前往酒店,一心奔着床去。洗完澡沾上枕头的瞬间,眼睛彻底睁不开了,然后他恍惚间做了场梦。

    梦见他出差回去,电梯门打开的刹那看见了沈多意站在外面。沈多意的眼神不再温柔,瞪了他片刻便转身逃走。

    外面不知是黑夜还是白天,厚重的窗帘像给房间多添了一堵墙,戚时安趴在床上酣睡,眉头皱着始终没有好脸色。

    这一觉睡了太久,彻底错过了与老同学们的聚餐,幸亏定了闹钟,不然可能连火车都会错过。

    戚时安换了休闲装准备出发,临走前给章以明去了个电话,接通后很省时间地问:“和沈多意的合同签了么?”

    “签了,已经正式上班了。”章以明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正式下班了,晚上要办个欢迎会开心一下。”

    戚时安眉心一跳:“办个屁,你少掺和。”

    章以明立刻笑开了:“居然说脏话,人家又不是小员工,公司表示表示怎么了?不过我在犹豫要不要叫几个美女作陪,看他那么斯文,不知道能不能玩到一块儿去。”

    “不能,你叫人围着你群嗨都无所谓,但离他远点。”戚时安办理了退房手续,“还有,证券交易所的王主任公干回来了,我建议你陪他吃饭。”

    挂了电话正好走到酒店大堂,戚时安看着亮到反光的地板和造型复杂的吊灯,还有旋转门旁边的皮沙发和落地花瓶,难以抑制地想起市里的国宾大厦。

    趁电话还亮着,他拨出去了秘书的号码。

    下班前最后两分钟,沈多意接到了章以明缺席欢迎会的通知,其实他是暗自庆幸的,因为和老板打交道很累。虽然在社会上和谁打交道都很累,但如果把同事当成团队的队友,人脉感就会变弱,那相处起来也会轻松许多。

    沈多意收起桌上的几本部门数据,顺便在便签上做了明天的工作概要,这时安妮敲门进来,问:“您准备下班了吗?”

    “不急,我还在写工作概要。”老板秘书不会无缘无故找来,沈多意明白,“是不是戚先生有事吩咐?”

    安妮不好意思地笑笑:“戚先生想让您做一份关于外汇发展走势的分析报告。”

    沈多意随手记了下来:“还有其他内容吗?”

    “没有了,戚先生说希望明天上午发给他。”安妮的笑容显得愈发抱歉,“时间比较紧张,公司公开的档案室可以调数据,您辛苦了。”

    最后四个字让沈多意有种人民教师的感觉,办公室的门关上,他看着刚刚记下的题目思考。要求笼统,甚至经不起推敲,比起考察他的水平,更像是强行给他找点事做,而且还吝啬的不给多少时间。

    欢迎会在同事的叹息声中泡汤,沈多意按照原计划请大家吃了顿饭,然后便赶回公司加班。公开档案室很少有人来,温度比其他楼层都要低一点,他泡了杯绿茶提神,开工前收到了安妮的通知。

    “戚先生说有问题可以问他。”

    公司有股票、期货、外汇三个投资部门,外汇较之于前两个要复杂得多,沈多意调了数据做分析比对,他是高级精算师,最擅长的就是量化各种不确定的事情,预估形势与不可见的损失。

    晚上十一点,绿茶已经见底,他向戚时安发送了第一封邮件。

    “戚先生您好,我是沈多意。”戚时安站在玛丽恩广场喂鸟,喂到一半对着手机边笑边读,“……预计明年的市场将会发生通缩,央行将降息,并分阶段推出救市措施。”

    他回复道:“你觉得要怎样度过危机呢?”

    沈多意回复得很快:“这不是我的观点,是在数据库看到的一份前年的分析报告,我的观点与之相反。现在国家坐庄,走势很好,出现危机的可能性不大。”

    戚时安问:“所以你想听听我的意见?”

    “是。”沈多意忍不住笑,轻轻敲下了回复,“因为那份分析报告是您写的。”

    戚时安站在一群鸟中间回忆自己两年前写的报告,上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最后实在没想起来,回道:“把你的看法提供给我就好,不用管其他的。”

    沈多意没再回复,专心投入眼前的工作,直忙到凌晨才完成了三分之一。杯中堆积着茶叶,他起身去接水,顺便活动下久坐后酸麻的肩膀。

    再回到办公室时,又来了封未读邮件。

    “送你一张慕尼黑街头的炒栗子摊儿,报告等我回去再上交,早点休息。”

    好看的图片缓解了双眼的酸涩感,沈多意想起家附近卖的糖炒栗子,有种贿赂老板的冲动,但想想又怕对方觉得寒酸。

    两天后飞机落地,戚时安出差归来,家都没回,拎着大包直接去了公司。

    从一层大厅到三十层办公室,安妮还没汇报完上一周的工作,办公桌上码好的文件像几座小山,隐在之间的咖啡冒着热气,像着了山火。

    戚时安随手把包放在地上,然后拿出一袋炒栗子,朝安妮扔了两个,说:“尝尝,慕尼黑捂回来的,难吃也别明说。”

    安妮应道:“我等下擦了口红再吃。对了,提前通知了各部门您今天回来,要确认开会时间吗?”

    “下午吧,下午容易犯困,可以训人。”戚时安靠着椅背,心思早飞到了咨询部,“沈组长的报告写好了吗?”

    没等安妮回答,他又改口:“不用问,别催他。”

    沈多意的报告早就完成了,此时也正犹豫要不要拿去给戚时安看,他担心对方奔波劳累,刚下飞机没有心情处理工作。抽屉里的糖炒栗子飘出阵阵香气,摸上去还有热度,他买了三袋,另外两袋给同事当零嘴了。

    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是去吧。

    三十层,和家里的楼层数一样。沈多意拿着分析报告和糖炒栗子出了电梯,然后先给了安妮几颗。安妮乐道:“真巧,戚先生也给了我两个,这季节适合吃栗子吗?”

    沈多意跟着乐,觉得从德国买回一包炒栗子有些好笑,他走到门口收敛情绪,只挂着礼貌的微笑。

    戚时安签名的手顿住,听见了叩门声和一句好听的“戚先生”。

    “请进。”

    沈多意推门而入,自然而然地望向办公桌后面的人,只可惜有一摞文件挡着看不清楚。他渐渐走近,在桌前站定时对方正好抬头。

    眉峰眼尾,鼻梁嘴角,记忆里零碎的蛛网重新粘合拼接,把多年前的旧事兜头浇下,配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两包炒栗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氧气都被那份香甜烧灼干净,沈多意嘴角的弧度已经不见,带着笑意的双眼也只剩下愕然。

    戚时安盖上笔帽,站起身说:“看来你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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