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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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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如果我知道他带着五千兵马在皇城里待着, 打死我都不来!我又不是傻……”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 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 如今既然要藏卫衍, 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 就这样吧, 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 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 就藏了进去, 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 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 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 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 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 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个名头,”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觉得,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本宫当得不当得?”

    镇国长公主,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是一个位置。

    正一品,可开府军,干涉朝政,是一个类似于皇家监督机构的存在。

    镇国长公主很少册立,近百年来,也就北燕册封了一个赵芃——还是在她死后,由她弟弟赵钰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着要这个位置,要的不是称号,而是一个权力。

    听到这个要求,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阳暖化千里冰雪,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着秦芃,内心却是觉得一片柔软。

    在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相似的一个人……

    叫着她的名字,有着她的性格,还要着和她一样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现在自己也虚弱得不行,秦芃这么挤着,他也没什么力气去推她。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么靠着他,就让他恍恍惚惚想起赵芃。

    他想让她离远点,那份久违的熟悉感又制止了他。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绝望。

    “秦芃,”他沙哑出声:“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人在水下的时候,他会拼命的扑腾,抓到什么,哪怕是根浮草,也会拼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却仍旧想要抓着。”

    就像他此刻,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在这个暗夜里,假装那个人还活着,还存在,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经绝望到枯竭的内心。

    可却也知道,那个人无可替代,所以才让他绝望如斯。

    秦芃没有说话,她靠着秦书淮,迷糊道:“你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书淮听着这话,觉得这真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言语,闭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说完后,秦书淮就不再说话了,秦芃靠着他挤了挤,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干脆就将秦书淮的手拽上来,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样,寻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

    她睡了,秦书淮却睡不着,他在暗夜里睁着眼睛,开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着他母亲的消息将他从书房里骗出来,陪她玩了一天以后,两人掉进了一个猎人捕猎的深坑里时,秦芃也是这样靠着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给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在这暗夜里,意志力突然变得格外软弱,睁着眼看着黑夜,在赵芃死后第六年,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难过。

    有那么一点希望,有那么一丝幻觉,对于已经溺在水里六年的秦书淮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于是他睁着眼,一直没敢睡觉,假装赵芃还活着一样,让自己陷在十四岁那年,他和赵芃躲在猎人的深坑的场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过来的时候,秦书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阳光落进来,让秦书淮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秦芃一开始以为是太阳晒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书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书淮的脸,发现秦书淮整个人都滚烫着,秦芃忍不住得意起来,拍了拍秦书淮的脸道:“天道好轮回,给我喂□□?自己遭殃了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着她,眼里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听见他说:“芃芃。”

    那一声芃芃声音虚弱,喊得急切又温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软了几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着把秦书淮真烧傻了,她连解药都拿不到,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将秦书淮背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骂:“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书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别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别叫了!”

    如果真的这么深爱,这么挂念,为什么还要杀她?

    既然杀了,为什么还拿不起,放不下,在这里假装深情?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别人都说她赵芃没心没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少年时,她也是想过,如果这世界她要给谁打开一扇窗,那么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秦书淮。

    她之所以嫁给他,之所以在当年那诡谲的宫局里选择了护着他,就是她想给自己一个自己机会,给他一个机会。

    她或许没有如普通人所说的爱情那样爱过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经付出了她认为的最多感情,给予这个人,既然辜负了她,就别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书淮这虚伪的样子恶心得不行,觉得这人真是绝了。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秦书淮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一个人呢?

    可是她的吼声并没有传到秦书淮耳里,秦书淮仿佛是深陷在一个梦境里,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你到底行不行?”卫衍有些不耐烦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卫将军您别闹了!”

    江春大吼出声,附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放手吧,这不是夫人,求您了,爷,您别闹了。”

    看着江春的反应,秦芃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她也觉得没什么,低头看着秦书淮,含着笑道:“王爷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着秦书淮的手指,艰难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爷还天天念着。每天吃饭还要加一副碗筷,闲着没事儿就给她买衣服胭脂水粉首饰,好像还活着一样。公主啊……我们王爷这事儿上有点不理智,您别见怪。”

    秦芃没说话,她垂眸看着秦书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秦书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清澈又焦急,就这么静静看着秦芃,骤然开口。

    “芃芃……”

    看到秦书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话,秦书淮没有开口,秦芃也知道。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成婚,他们吵了一架,他来找她的时候。

    那次是因为他读书时候太专心,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弄丢了。这就罢了,还有脸同她争执,她气得发抖,便打算回宫去找赵钰。

    谁曾想这个人在她回宫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没穿,等最后找到了,身上落满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来宫里找她,赵钰拦着不让见,结果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来了,才知道他已经站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她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他还记得将小兔子放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身子,怕将兔子冷着了。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抬眼静静看着她,一向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

    他声音都带着抖意,却还是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时隔十年,这句话又再次让她听见。

    他说:“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语调与当年一模一样,让秦芃心里钻心得疼。

    她一瞬间无法呼吸,她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问,却又发现这些问题她都有答案。

    于是她只能含着笑,面色平静开口:“王爷,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毕竟大家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听见。

    可在说完这句话后,秦书淮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愣了。

    他呆呆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秦芃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面色平静裹上自己发青的手腕。而秦书淮闭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卫衍:“小叔,走吧?”

    卫衍回了神,点头道:“啊?哦。”

    说着,就跟着秦芃往前离开。

    而秦书淮深陷在自己梦境里。梦境里是赵芃当年在他怀里,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满是痛苦。

    “书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着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将眼泪落尽她的衣衫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反复开口,而那个人却仍旧拼命挣扎。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如刀如剑,朝他挥砍过来,鲜血淋漓。

    她说,书淮,我好疼。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白芷从来不怕,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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