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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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京觑了一眼等得发火的元清, 小心翼翼道：“叶小姐, 您现在到哪了？”
电话里是个陌生的中年男音, 叶心不知道是谁，但不难猜出来是谁的人, 她立即答道：“我到下面了，马上上去。”
“到楼下了，马上上来。”李进京挂了电话，小声汇报。
元清站着, 突然大步走到办公桌后面：“快，把那些文件都给我搬过来, 今天还有需要我签名的吗？还有昨天的, 前天的，都拿出来。一会儿她来了，你让她等一会儿。”
李进京：……
“元总，这样不太好吧？”李进京总觉得元清一遇到叶心那情商是不要钱的往下掉, 明明在意的要死, 却非要装作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他都替他急！
元清悠悠瞥了李进京一眼，慢慢坐回椅子上：“啊, 就你能。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最怕我, 我这样才能令她放心。快去！”
最怕你, 还不是你表现的跟要把人吃了一样, 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控制得住，李进京腹语。
李进京刚把元清的办公桌给布置好，前台内线就打来了。
“来了。”李进京小声道。
“快去。”元清连忙拿起一张报表看了起来。
出了电梯，只有一条通道通向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叶心视线落在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上，正此时，两扇门中的一扇开了，从里面露出一张戴着眼镜很和气的中年男人的脸。
“是叶小姐吧？请进。我是元总的秘书李进京，元总还有点公事没有处理完，马上就好。”
叶心以为元清不在，进去才发现元清就坐在大办公桌后面，正在奋笔疾书，看起来忙得很。
已经进来了，不好再出去，主人那么忙，客人也不方便打搅，幸好李秘书取来几本关于银都的杂志放在叶心面前。叶心拿起来看了起来。
一本杂志快翻完了，元清还在那儿忙活，期间还接了几个电话。
叶心自然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吃惊的眼珠子快掉了。明明是给李秘书打的电话，明明只是询问一下元总签名的进度，不需要元总这样事无巨细地亲自指导啊。不会是他们哪儿做的不好，老总忍受不了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辞退他们啊？那边的人越想越害怕，只差抱着电话跪地痛哭了。
叶心等得腹中饥饿，看了看手机，已经一点钟了。
“叶小姐，您请吃水果，都是洗干净的。”李进京见叶心四处张望笑着道。
叶心看向果盘里的水果，葡萄上还挂点水珠，是不久前洗过的。元清考虑一向周全，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李秘书，你们中午休息吗？”叶心试探地问。
李进京晓得这位叶小姐是等的有些不耐了，他也一样啊，可那位稳坐如山。
李进京笑道：“休息，我们……”李进京突然听到元清翻动报表的声音，“我们老总忙啊，这么大的企业，这么多员工……”
“那不吃饭啊？”叶心不等李进京说完就问。
“吃饭、吃饭，叶小姐您饿了？”
“我怕你们老总饿，你去问问他行吗？”
很上道，但李进京一脸为难，这可是加薪的好机会：“我们老总工作的时候最怕被人打搅，我们是不敢的，要不叶小姐您去问问？”
叶心望响远处伏案工作的元清，他腰板笔直，神态肃穆，双目专注地盯着桌面，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
人性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很多东西在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当失去的时候就会突然注意到它的存在。叶心排斥元清，但当元清突然不盯着她的时候，叶心觉得怪怪的，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
叶心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余光里感觉到一个人越走越近，元清更“专注”了，等会儿他就“无意”地发现叶心站在旁边，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对她不感兴趣了。
元清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看这个？”叶心望着元清手中的图纸。
元清心里一怔，没想到她会关心他的工作，他立即高兴道：“对，这个需要要马上定下来，你等急了吧？我一会儿就好。唉，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都要见很多人，一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叶心不语，伸手把图纸拉了出来，再把手中拿着的杂志打开，翻到其中一页进行对比。
银都属于超高层建筑，为了保障安全，设计了五个避难层，此外，还将楼顶建成了直升机停降平台。
刚才李进京给她看的杂志里有详细的介绍，叶心指着居中的一幅大图，上面的直升飞机相当显眼，和元清图纸上的简笔直升飞机位置一模一样。
“但这个不是已经建成了吗？”叶心道。
在叶心的注视下，元清眼眸没什么变化，就是眉头越锁越紧，突然，他冲李进京大喊：“李进京，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去年的图纸给我拿来了？”
李进京跑过来看了一眼：“哎呀，元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它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叶心看着李进京表演，意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心情沉重。
元清把图纸卷巴卷巴扔给了李进京：“年终奖别想要了！心心，我们吃饭去。”
她能来，能站到这儿他就很开心了。
叶心像没听见那一声“心心”似的，站着不动：“不用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叶心甚至没提傅明跟林芸的事，李进京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被元清瞪了一眼，动作麻利地退出去，顺便把门关紧了。
“坐下说。”元清脸沉了下来，被叶心识破，他就丧失了一点点主动权，她比他想象的聪明。
叶心心知肚明，却顺从地坐下，眼盯着茶几上的水杯组织了一下语言：“二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我早就成年了，我的事自己可以解决。”
元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心：“你叫我什么？”
叶心鼻翼旁边的肌肉跳了一下，但仍道：“二哥。”
她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叫出“二哥”，但就在刚才她突然改变主意了：元清故意装作很忙的样子，不是为了折磨她，而是想让她信他的话。他说他只想帮她，对她没那个意思了。他只要还有一点顾忌她的感受，这一声“二哥”就比跟他说什么都强。
时光像是在急剧后退，元清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稚嫩生动的脸庞。
“二哥，你快来跟我一起跳皮筋呀。”
“二哥，吃饭了，这个鸡腿给你。”
“二哥，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二哥……”
元清猛地用手抹了几下脸。叶心大伯家有个哥哥，叫大哥，他去也叶家以后，叶心就按照顺序叫他二哥。往事历历在目，隔了多年，她又坐在他面前叫他二哥。明明知道她的用意，他却不能拒绝。
看到元清的反应，叶心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还有点人性，还记得他没有发疯前的那些年。
“二哥，我今天来才知道你现在事业有成，要是你爷爷知道，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还有张老师、杨老师……”叶心继续道，她说的这些都是元清成长中最重要的人。
“行了！”元清猛然喝道，看见叶心眼眸放大反应过来，但被不情愿的逼着，他实在笑不出来，沉着脸道：“你真是……多少年没叫过我了。”
“二哥。”叶心立即打蛇随棍上。
“好吧，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跟傅明的事？”既然是哥，那当然可以管这件事了。
至此，叶心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这给了她信心。
“二哥，你手上有证据吗？”实在不想提傅明和林芸的名字，叶心用证据代指。
元清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她。
“你自己看吧，如果这些还说明不了什么，还有精石文娱的股权变更，这是你老公和林芸合伙开的，前段时间你老公还持有51%，现在只剩1%了。对了，他还在老家买了两套房子，写的分别是你公公和婆婆的名字。”元清把一个看起来厚厚沉沉的文件袋扔到茶几上。
叶心暗自吸了口气，拿起来打开。
里面都是照片。
叶心一张张看过，有在高级餐厅的，有在娱乐场所的，还有游乐园。傅明都没时间陪小豆儿。
“就是最近这些天的。”元清道，时间短，时间长的话肯定能挖出更多。
叶心沉默地看着，这是叶心第二次见林芸的照片，全方位各角度都有，比第一次清晰的多，皮肤很白，腿很长，五官说不上多漂亮，但是充满活力。
傅明跟她笑的春风得意，她很多年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了。
“怎么样？”元清修长的手指摩挲在沙发扶手上，他原以为叶心看到这些照片会很崩溃，然而并没有，据他的观察，她更像是在看别人的照片。
“这能说明什么呢？”叶心放下照片，她原来是担心会有不堪入目的照片，但并没有，最亲密的也不过是两人共啃一根烤肠。
有点恶心，但被她按下去了。
元清交叠的二郎腿放了下去，身子前倾，几乎逼到叶心脸上：“叶心，刚开始你跟我说那些话我还觉得你智商回来了，现在我觉得你压根就没醒，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元清眼神直入叶心眼底，紧紧盯着她一丝变化都不放过。
叶心强迫自己正视元清，挤出一缕笑：“二哥，你严重了。现在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啊，人是我选的，婚是我结的，只要我愿意，我觉得没什么影响别人的吧？”
元清觉得自己快气炸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摊在桌面的照片，照片上，男人和女人咬着一根烤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叶心竟然不嫌恶心。
元清愤怒之下，突然伸手抓住了叶心放在膝盖上的手。
“叶心，你就会对我伶牙俐齿……”近在咫尺，她的嘴唇也对他闪烁着一种诱、惑，如果说这她都不在意的话，那是不是说他也可以！
“没，我不知道啊，傅明没给我打电话，他走的时候说的是明天回来，难道提前回来了？是不是工作太忙顾不上回家？”
这么长的解释，叶心听明白了，傅明早就回来了，昨天晚上还跟元清在都林会所666包厢喝过酒。孩子发烧了，她能遇见元清却叫不回来自己的丈夫。
叶心一句话也不说了，抱起小豆儿走出医院，出租车过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根本不管跟在后面的张冬梅。
“妈妈，我饿。”小豆儿的叫声让叶心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下来一点。
“好孩子，妈妈带你去吃饭。”叶心刚摸了摸小豆儿的头，包里“叮”的一声轻响。
微信。元清：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调都林会所的监控，老板叫陈建生，跟我很熟，你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叶心直接关了手机，她能想象得到元清的得意。
那边，元清斟酌着发出微信后盯着叶心的头像发呆，不出意料，她的头像就是她女儿小豆子。元清自觉小豆子比小豆儿更好听。他仔细端详小豆子的照片，觉得跟叶心小时候还挺像的，大大的杏核眼，眼角上翘，自然带着一股笑意。给他做女儿也不错。
元清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不见回信，他不好再发一条过去，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座机按了一串数字：“林雨彤，到银都我办公室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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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元清一搅和，叶心差点错过吃饭的地方。她带着小豆儿去了离家不远的“香荷”，这家餐馆以粤式点心出名，小豆儿很爱吃。可每次她带小豆儿出来吃，都会被张冬梅说浪费，明明家里不缺这点钱。次数多了，搞得叶心带小豆儿来吃一次跟做贼似的。
但今天叶心铁了心了，拿起菜单刷刷把小豆儿爱吃的都点了，等服务员送上来，看见一笼笼一盘盘的，叶心暗笑自己气糊涂了，小豆儿病着，哪能吃那么多。
不过好在粤式点心都很袖珍，小豆儿吃不完的她吃。
凉爽的室内环境，温热的清粥，还有可口的点心让母女二人都放松了下来，叶心先打商场主管的电话请假，这份工作虽然薪水微薄，对于她却是一个开始，除非没有办法，她不想放弃。
好在对方还算客气，只说以后要调班把时间补回来，叶心自然是应了的。
挂了电话，叶心不由想起元清，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元清是干什么的，好像是跟她所在的这家商场有什么关系，这商场要是元清的，她是干还是不干？
万一是，再说吧。
等两人吃完回家，张冬梅已经回来了，相见无言，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忙活，仿佛根本没有对方的存在。
小豆儿吃过药后很快睡着了，叶心虽然很困，却强撑着打开了电脑。
她虽不喜元清，但元清的话却给她敲响了警钟。对于那两张不能使用的信用卡和储、蓄卡，她充满了疑虑。
几分钟后，叶心就登录上了一家网银系统，卡上余额令叶心惊愕。她接着查了另外几张卡，除了她早年的一张工行卡，她妈每年给她打房租的那个卡里还有几千块钱，别的她跟傅明共用的卡，金额最多的一张只有86.5元，加起来一共250块5毛。至于那张信用卡副卡，在三个月前就被主卡持有人申请注销了。
家里的钱呢？傅明想干什么？
叶心手脚冰冷地坐在椅子上，回想起两人的经济模式。自从发现傅明有轻视自己的苗头后，她就尽量少刷傅明的卡。小豆儿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吃穿用是大头，那时候钱是放在抽屉里合用的。后来上幼儿园了，学费占大头。可能是傅明见她不怎么用钱，也就不往抽屉里放钱了。小豆儿的学费由他直接转账给幼儿园，家里日常开支和小豆儿的衣物就由她负责。再后来张冬梅来了，傅明也没有说给她生活费。张冬梅强势，又不喜欢小豆儿，一张嘴就是我儿子怎么怎么好，叶心免得麻烦，也是觉得好歹是来给带孩子的，就没提这事儿。算下来，傅明这公司老总在生活上竟然跟她基本上是AA，说出去谁信呢，人家都以为她过的什么好日子。
叶心越算心越冷，原来从很早的时候，傅明对她就变了，她却一直没有察觉，还以为有了小豆儿，她和傅明就永远是一个家庭。
可就算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她那天说离婚是一时……她是怎么冒出这个念头的？
想到那天，叶心又陷入了沉思。她跟傅明恋爱两年结婚，林雨彤还说她急不可待地嫁人，林雨彤不知道，在那之前，她就喜欢傅明了。十年前，她刚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她被几个小混混堵在秦城公园的河边，傅明骑着单车带着一群同样骑着单车的少年，就那么一手撑着车把单脚着地，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就像从电影中走出的英雄人物，叶心永远记住了那个阳光少年。
可时光是把杀猪刀，谁能想到今天她变成这个样子，傅明也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他外貌没变，里子却变了。或者，是她从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叶心深深地垂下头，捂住了脸，圆润的手指和丰腴的面庞紧密地接触在一起阻止淌下的泪水。也许爱情的幻灭比生活的残酷还令人难以承受，曾经她那么爱他，曾经她对未来有那样多的期盼和规划，曾经她毫不怀疑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可现在只剩下茫然，是什么让本该亲密无间的人唇枪舌战、同床异梦，不再互相信任，不再互相欣赏？
可这场婚姻里却不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多了一个小豆儿。小豆儿出生后，由于她和傅明还欠着一大笔房债，所以恳请张冬梅过来帮忙照顾小豆儿，她去上班挣钱。但却被张冬梅拒绝了，张冬梅话里话外暗示她妈应该过来，可她爸中风以后根本离不开人。
面对傅明的沉默，叶心只好把工作给辞了。生小豆时她两次大出血，小豆儿，是她用命换来的。谁不爱她，她都得爱她。
后来她才知道婆家重男轻女的厉害，好在傅明还算开明，她也觉得即便傅明有想法，但一天天的相处里，他会越来越爱小豆儿的。可她现在知道，她错的离谱。
但小豆儿却越来越黏傅明，傅明快回来的时候，她会放下手里的玩具在门口的沙发上坐着等他；玩的正高兴的时候，她会突然来一句“我爸爸也喜欢”，她怎么忍心让小豆儿没有爸爸？
叶心泪眼模糊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小豆儿，她脑袋沉沉的，想不出答案。加上一夜未睡，跟快死过去一样难受。
这时外面“砰”的一声门响，接着响起了张冬梅的声音。
“傅明，你回来了。”
叶心颤了一下，傅明回来了。
“嗯，小豆儿呢？”
叶心没听见张冬梅的回答，可能是朝傅明努了努嘴，叶心听见傅明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停了一下，然后就朝着卧室来了。
叶心坐直了，眼睛盯着房门一动不动。
门开了，傅明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小豆儿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叶心没有回答，仍是盯着傅明。傅明却像没有察觉到她红通通的眼睛似的走了进来，靠在床边看了看小豆儿：“睡着了啊？你昨晚是不是也没睡，要不要睡会儿？”
他声音那样轻柔，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昨晚上电话里的那个人也只是她的幻觉，她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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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京觑了一眼等得发火的元清, 小心翼翼道：“叶小姐, 您现在到哪了？”
电话里是个陌生的中年男音, 叶心不知道是谁，但不难猜出来是谁的人, 她立即答道：“我到下面了，马上上去。”
“到楼下了，马上上来。”李进京挂了电话，小声汇报。
元清站着, 突然大步走到办公桌后面：“快，把那些文件都给我搬过来, 今天还有需要我签名的吗？还有昨天的, 前天的，都拿出来。一会儿她来了，你让她等一会儿。”
李进京：……
“元总，这样不太好吧？”李进京总觉得元清一遇到叶心那情商是不要钱的往下掉, 明明在意的要死, 却非要装作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他都替他急！
元清悠悠瞥了李进京一眼，慢慢坐回椅子上：“啊, 就你能。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最怕我, 我这样才能令她放心。快去！”
最怕你, 还不是你表现的跟要把人吃了一样, 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控制得住，李进京腹语。
李进京刚把元清的办公桌给布置好，前台内线就打来了。
“来了。”李进京小声道。
“快去。”元清连忙拿起一张报表看了起来。
出了电梯，只有一条通道通向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叶心视线落在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上，正此时，两扇门中的一扇开了，从里面露出一张戴着眼镜很和气的中年男人的脸。
“是叶小姐吧？请进。我是元总的秘书李进京，元总还有点公事没有处理完，马上就好。”
叶心以为元清不在，进去才发现元清就坐在大办公桌后面，正在奋笔疾书，看起来忙得很。
已经进来了，不好再出去，主人那么忙，客人也不方便打搅，幸好李秘书取来几本关于银都的杂志放在叶心面前。叶心拿起来看了起来。
一本杂志快翻完了，元清还在那儿忙活，期间还接了几个电话。
叶心自然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吃惊的眼珠子快掉了。明明是给李秘书打的电话，明明只是询问一下元总签名的进度，不需要元总这样事无巨细地亲自指导啊。不会是他们哪儿做的不好，老总忍受不了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辞退他们啊？那边的人越想越害怕，只差抱着电话跪地痛哭了。
叶心等得腹中饥饿，看了看手机，已经一点钟了。
“叶小姐，您请吃水果，都是洗干净的。”李进京见叶心四处张望笑着道。
叶心看向果盘里的水果，葡萄上还挂点水珠，是不久前洗过的。元清考虑一向周全，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李秘书，你们中午休息吗？”叶心试探地问。
李进京晓得这位叶小姐是等的有些不耐了，他也一样啊，可那位稳坐如山。
李进京笑道：“休息，我们……”李进京突然听到元清翻动报表的声音，“我们老总忙啊，这么大的企业，这么多员工……”
“那不吃饭啊？”叶心不等李进京说完就问。
“吃饭、吃饭，叶小姐您饿了？”
“我怕你们老总饿，你去问问他行吗？”
很上道，但李进京一脸为难，这可是加薪的好机会：“我们老总工作的时候最怕被人打搅，我们是不敢的，要不叶小姐您去问问？”
叶心望响远处伏案工作的元清，他腰板笔直，神态肃穆，双目专注地盯着桌面，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
人性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很多东西在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当失去的时候就会突然注意到它的存在。叶心排斥元清，但当元清突然不盯着她的时候，叶心觉得怪怪的，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
叶心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余光里感觉到一个人越走越近，元清更“专注”了，等会儿他就“无意”地发现叶心站在旁边，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对她不感兴趣了。
元清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看这个？”叶心望着元清手中的图纸。
元清心里一怔，没想到她会关心他的工作，他立即高兴道：“对，这个需要要马上定下来，你等急了吧？我一会儿就好。唉，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都要见很多人，一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叶心不语，伸手把图纸拉了出来，再把手中拿着的杂志打开，翻到其中一页进行对比。
银都属于超高层建筑，为了保障安全，设计了五个避难层，此外，还将楼顶建成了直升机停降平台。
刚才李进京给她看的杂志里有详细的介绍，叶心指着居中的一幅大图，上面的直升飞机相当显眼，和元清图纸上的简笔直升飞机位置一模一样。
“但这个不是已经建成了吗？”叶心道。
在叶心的注视下，元清眼眸没什么变化，就是眉头越锁越紧，突然，他冲李进京大喊：“李进京，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去年的图纸给我拿来了？”
李进京跑过来看了一眼：“哎呀，元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它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叶心看着李进京表演，意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心情沉重。
元清把图纸卷巴卷巴扔给了李进京：“年终奖别想要了！心心，我们吃饭去。”
她能来，能站到这儿他就很开心了。
叶心像没听见那一声“心心”似的，站着不动：“不用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叶心甚至没提傅明跟林芸的事，李进京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被元清瞪了一眼，动作麻利地退出去，顺便把门关紧了。
“坐下说。”元清脸沉了下来，被叶心识破，他就丧失了一点点主动权，她比他想象的聪明。
叶心心知肚明，却顺从地坐下，眼盯着茶几上的水杯组织了一下语言：“二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我早就成年了，我的事自己可以解决。”
元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心：“你叫我什么？”
叶心鼻翼旁边的肌肉跳了一下，但仍道：“二哥。”
她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叫出“二哥”，但就在刚才她突然改变主意了：元清故意装作很忙的样子，不是为了折磨她，而是想让她信他的话。他说他只想帮她，对她没那个意思了。他只要还有一点顾忌她的感受，这一声“二哥”就比跟他说什么都强。
时光像是在急剧后退，元清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稚嫩生动的脸庞。
“二哥，你快来跟我一起跳皮筋呀。”
“二哥，吃饭了，这个鸡腿给你。”
“二哥，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二哥……”
元清猛地用手抹了几下脸。叶心大伯家有个哥哥，叫大哥，他去也叶家以后，叶心就按照顺序叫他二哥。往事历历在目，隔了多年，她又坐在他面前叫他二哥。明明知道她的用意，他却不能拒绝。
看到元清的反应，叶心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还有点人性，还记得他没有发疯前的那些年。
“二哥，我今天来才知道你现在事业有成，要是你爷爷知道，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还有张老师、杨老师……”叶心继续道，她说的这些都是元清成长中最重要的人。
“行了！”元清猛然喝道，看见叶心眼眸放大反应过来，但被不情愿的逼着，他实在笑不出来，沉着脸道：“你真是……多少年没叫过我了。”
“二哥。”叶心立即打蛇随棍上。
“好吧，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跟傅明的事？”既然是哥，那当然可以管这件事了。
至此，叶心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这给了她信心。
“二哥，你手上有证据吗？”实在不想提傅明和林芸的名字，叶心用证据代指。
元清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她。
“你自己看吧，如果这些还说明不了什么，还有精石文娱的股权变更，这是你老公和林芸合伙开的，前段时间你老公还持有51%，现在只剩1%了。对了，他还在老家买了两套房子，写的分别是你公公和婆婆的名字。”元清把一个看起来厚厚沉沉的文件袋扔到茶几上。
叶心暗自吸了口气，拿起来打开。
里面都是照片。
叶心一张张看过，有在高级餐厅的，有在娱乐场所的，还有游乐园。傅明都没时间陪小豆儿。
“就是最近这些天的。”元清道，时间短，时间长的话肯定能挖出更多。
叶心沉默地看着，这是叶心第二次见林芸的照片，全方位各角度都有，比第一次清晰的多，皮肤很白，腿很长，五官说不上多漂亮，但是充满活力。
傅明跟她笑的春风得意，她很多年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了。
“怎么样？”元清修长的手指摩挲在沙发扶手上，他原以为叶心看到这些照片会很崩溃，然而并没有，据他的观察，她更像是在看别人的照片。
“这能说明什么呢？”叶心放下照片，她原来是担心会有不堪入目的照片，但并没有，最亲密的也不过是两人共啃一根烤肠。
有点恶心，但被她按下去了。
元清交叠的二郎腿放了下去，身子前倾，几乎逼到叶心脸上：“叶心，刚开始你跟我说那些话我还觉得你智商回来了，现在我觉得你压根就没醒，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元清眼神直入叶心眼底，紧紧盯着她一丝变化都不放过。
叶心强迫自己正视元清，挤出一缕笑：“二哥，你严重了。现在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啊，人是我选的，婚是我结的，只要我愿意，我觉得没什么影响别人的吧？”
元清觉得自己快气炸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摊在桌面的照片，照片上，男人和女人咬着一根烤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叶心竟然不嫌恶心。
元清愤怒之下，突然伸手抓住了叶心放在膝盖上的手。
“叶心，你就会对我伶牙俐齿……”近在咫尺，她的嘴唇也对他闪烁着一种诱、惑，如果说这她都不在意的话，那是不是说他也可以！
“没，我不知道啊，傅明没给我打电话，他走的时候说的是明天回来，难道提前回来了？是不是工作太忙顾不上回家？”
这么长的解释，叶心听明白了，傅明早就回来了，昨天晚上还跟元清在都林会所666包厢喝过酒。孩子发烧了，她能遇见元清却叫不回来自己的丈夫。
叶心一句话也不说了，抱起小豆儿走出医院，出租车过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根本不管跟在后面的张冬梅。
“妈妈，我饿。”小豆儿的叫声让叶心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下来一点。
“好孩子，妈妈带你去吃饭。”叶心刚摸了摸小豆儿的头，包里“叮”的一声轻响。
微信。元清：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调都林会所的监控，老板叫陈建生，跟我很熟，你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叶心直接关了手机，她能想象得到元清的得意。
那边，元清斟酌着发出微信后盯着叶心的头像发呆，不出意料，她的头像就是她女儿小豆子。元清自觉小豆子比小豆儿更好听。他仔细端详小豆子的照片，觉得跟叶心小时候还挺像的，大大的杏核眼，眼角上翘，自然带着一股笑意。给他做女儿也不错。
元清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不见回信，他不好再发一条过去，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座机按了一串数字：“林雨彤，到银都我办公室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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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元清一搅和，叶心差点错过吃饭的地方。她带着小豆儿去了离家不远的“香荷”，这家餐馆以粤式点心出名，小豆儿很爱吃。可每次她带小豆儿出来吃，都会被张冬梅说浪费，明明家里不缺这点钱。次数多了，搞得叶心带小豆儿来吃一次跟做贼似的。
但今天叶心铁了心了，拿起菜单刷刷把小豆儿爱吃的都点了，等服务员送上来，看见一笼笼一盘盘的，叶心暗笑自己气糊涂了，小豆儿病着，哪能吃那么多。
不过好在粤式点心都很袖珍，小豆儿吃不完的她吃。
凉爽的室内环境，温热的清粥，还有可口的点心让母女二人都放松了下来，叶心先打商场主管的电话请假，这份工作虽然薪水微薄，对于她却是一个开始，除非没有办法，她不想放弃。
好在对方还算客气，只说以后要调班把时间补回来，叶心自然是应了的。
挂了电话，叶心不由想起元清，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元清是干什么的，好像是跟她所在的这家商场有什么关系，这商场要是元清的，她是干还是不干？
万一是，再说吧。
等两人吃完回家，张冬梅已经回来了，相见无言，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忙活，仿佛根本没有对方的存在。
小豆儿吃过药后很快睡着了，叶心虽然很困，却强撑着打开了电脑。
她虽不喜元清，但元清的话却给她敲响了警钟。对于那两张不能使用的信用卡和储、蓄卡，她充满了疑虑。
几分钟后，叶心就登录上了一家网银系统，卡上余额令叶心惊愕。她接着查了另外几张卡，除了她早年的一张工行卡，她妈每年给她打房租的那个卡里还有几千块钱，别的她跟傅明共用的卡，金额最多的一张只有86.5元，加起来一共250块5毛。至于那张信用卡副卡，在三个月前就被主卡持有人申请注销了。
家里的钱呢？傅明想干什么？
叶心手脚冰冷地坐在椅子上，回想起两人的经济模式。自从发现傅明有轻视自己的苗头后，她就尽量少刷傅明的卡。小豆儿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吃穿用是大头，那时候钱是放在抽屉里合用的。后来上幼儿园了，学费占大头。可能是傅明见她不怎么用钱，也就不往抽屉里放钱了。小豆儿的学费由他直接转账给幼儿园，家里日常开支和小豆儿的衣物就由她负责。再后来张冬梅来了，傅明也没有说给她生活费。张冬梅强势，又不喜欢小豆儿，一张嘴就是我儿子怎么怎么好，叶心免得麻烦，也是觉得好歹是来给带孩子的，就没提这事儿。算下来，傅明这公司老总在生活上竟然跟她基本上是AA，说出去谁信呢，人家都以为她过的什么好日子。
叶心越算心越冷，原来从很早的时候，傅明对她就变了，她却一直没有察觉，还以为有了小豆儿，她和傅明就永远是一个家庭。
可就算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她那天说离婚是一时……她是怎么冒出这个念头的？
想到那天，叶心又陷入了沉思。她跟傅明恋爱两年结婚，林雨彤还说她急不可待地嫁人，林雨彤不知道，在那之前，她就喜欢傅明了。十年前，她刚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她被几个小混混堵在秦城公园的河边，傅明骑着单车带着一群同样骑着单车的少年，就那么一手撑着车把单脚着地，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就像从电影中走出的英雄人物，叶心永远记住了那个阳光少年。
可时光是把杀猪刀，谁能想到今天她变成这个样子，傅明也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他外貌没变，里子却变了。或者，是她从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叶心深深地垂下头，捂住了脸，圆润的手指和丰腴的面庞紧密地接触在一起阻止淌下的泪水。也许爱情的幻灭比生活的残酷还令人难以承受，曾经她那么爱他，曾经她对未来有那样多的期盼和规划，曾经她毫不怀疑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可现在只剩下茫然，是什么让本该亲密无间的人唇枪舌战、同床异梦，不再互相信任，不再互相欣赏？
可这场婚姻里却不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多了一个小豆儿。小豆儿出生后，由于她和傅明还欠着一大笔房债，所以恳请张冬梅过来帮忙照顾小豆儿，她去上班挣钱。但却被张冬梅拒绝了，张冬梅话里话外暗示她妈应该过来，可她爸中风以后根本离不开人。
面对傅明的沉默，叶心只好把工作给辞了。生小豆时她两次大出血，小豆儿，是她用命换来的。谁不爱她，她都得爱她。
后来她才知道婆家重男轻女的厉害，好在傅明还算开明，她也觉得即便傅明有想法，但一天天的相处里，他会越来越爱小豆儿的。可她现在知道，她错的离谱。
但小豆儿却越来越黏傅明，傅明快回来的时候，她会放下手里的玩具在门口的沙发上坐着等他；玩的正高兴的时候，她会突然来一句“我爸爸也喜欢”，她怎么忍心让小豆儿没有爸爸？
叶心泪眼模糊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小豆儿，她脑袋沉沉的，想不出答案。加上一夜未睡，跟快死过去一样难受。
这时外面“砰”的一声门响，接着响起了张冬梅的声音。
“傅明，你回来了。”
叶心颤了一下，傅明回来了。
“嗯，小豆儿呢？”
叶心没听见张冬梅的回答，可能是朝傅明努了努嘴，叶心听见傅明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停了一下，然后就朝着卧室来了。
叶心坐直了，眼睛盯着房门一动不动。
门开了，傅明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小豆儿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叶心没有回答，仍是盯着傅明。傅明却像没有察觉到她红通通的眼睛似的走了进来，靠在床边看了看小豆儿：“睡着了啊？你昨晚是不是也没睡，要不要睡会儿？”
他声音那样轻柔，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昨晚上电话里的那个人也只是她的幻觉，她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