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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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内, 方氏正在问如晴的话。

    “你把东西送给二小姐时,她脸色如何?”

    如晴低着头,若不是自己和如翠还有用,只怕夫人早就把她们卖了。夫人交待的事情,她不敢不办好。

    夫人交待过, 一定要亲手交到二小姐的手上。

    她问过门房, 得知二小姐去匡家做客,就一直守在门口。要是夫人知道二小姐不仅没被侯爷厌弃, 还能风风光光地出门,不知会不会一气之下发卖自己?

    “回夫人的话, 二小姐脸色如常,什么话都没有说。奴婢看着她像是做客回来, 奴婢打听过…今日二小姐是去到匡家给匡二小姐的及笄礼做正宾。”

    “什么?”郁霜清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那样德行有亏的女子,匡家怎么会请去做正宾,会不会是弄错了?

    “你可打听清楚了?”

    “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

    方氏脸色很难看,她几夜没有睡好, 眼下还有青影。虽用脂粉遮过, 却显得很没有精神, 略有浮肿。

    “你做得好, 下去吧。”

    如晴立马被婆子带下去, 她一走, 郁霜清再也忍不住, “娘, 你说侯爷会不会对那死丫头动心了?”

    否则为何他明知死丫头和绍陵表哥的事情,还要忍下来。别听外面说什么是侯府表小姐和绍陵表哥有私情,以景侯爷的为人,难道看不出来那是死丫头用的障眼法?

    那死丫头除了长得好看些,其它的没有一样上得了台面。那样庸俗的女子,景侯爷怎么就能倾心?莫非他和别人一样,只爱美色,不看内在?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郁霜清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看上的男人,眼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怎么能让别的女子先占据他的心。

    她不允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来得及的,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娘,我们不能再等,一定要阻止他们在一起。若真让他们日久生情,女儿怎么办?我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半刻都不想等,娘…”

    “娘知道,你放心,她看到娘送的东西就知道怎么办了。若是她敢不从,休怪我不念母女之情!”

    郁霜清不知道自己娘送的是什么东西,但娘做事向来稳妥,她希望事情如娘说的那样顺顺利利的。

    她心里期盼着,从方氏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宿没怎么合眼。

    就连在梦中,她都梦到自己嫁进侯府。十里红妆,人人羡艳。她坐在花轿中,想着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听着外面别人羡慕的议论声,笑醒了。

    醒来后,看着还在自己的闺房中,不免有些失望。

    但梦是祥兆,说不定自己很快就能嫁进侯府。如此一想,重新欢喜起来,命丫头给她梳了一下最时兴的发髻,穿上最好看凤仙裙,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用过饭后,照例去方氏的院子。

    不想迎面看到一个慌慌张张的婆子朝母亲院子跑去,那婆子似乎还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落在自己的胸前。

    难不成是自己今日穿的衣裙太好看,好看到令婆子忘记礼数,明目张胆地看自己?

    她心里一喜,论长相,她不比那死丫头差。

    自古男人皆爱美色,将来她成为侯夫人,那男人肯定会为自己倾倒,宠爱有加。就像爹对娘一样,呵护备至二十年,恩爱不减。

    那婆子跑到方氏的院子里,来不急喘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夫人…门外来了许多乞丐…说是与大小姐…”

    听到乞丐两个字时,方氏正想训斥这不知礼数的婆子。不想接下来婆子说到清姐儿,她忙问道:“说大小姐什么?”

    “他们说…与大小姐…有情…”

    “胡说八道!”

    方氏气得发抖,“呼”一下站起来,“快说,他们怎么说的?你们是死人吗?不知道把人赶走?”

    那婆子被她一吓,立马跪下来,“夫人…府门外围了许多人…那些人都说曾与大小姐…春风一度…”

    赶过来的郁霜清听到,整个人呆住。

    她“啊”地叫一声,上前就去踢那婆子,“快,拉出去打死!”

    “你这孩子…她不过是来报信,你打死她做什么!”方氏喝住女儿,看着倒在地上的婆子,按住心头急怒,厉声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婆子早知此事不落好,可是不来报,她只会更惨。

    “夫人…他们说大小姐…胸前有一颗红痣…”

    郁霜清脑子里“嗡”一下,接下来她什么也听不到。怪不得刚才这婆子看自己胸前,莫不是在想她到底有没有长红痣?她看着娘带着下人们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

    就算是没有一个人,她仍感觉自己像被人剥掉衣服般的难堪,身体动都动不了。而且四周好像有许多的嘲笑声,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们讥笑她,羞辱她。

    “啊!”

    她大叫一声,人跟着冲了出去。

    将军府的大门处,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十来个乞丐正口沫横飞地向围观之人讲述着他们与将军府大小姐的风流艳事。

    尤其是那颗红痣,他们描述起来香艳无比,似乎极爱那美妙的雪中一点红。

    “张老六,你胡吣什么呢?那日与郁大小姐共同春宵的人明明是我。你们不知道,郁大小姐那颗红痣长得妙啊…”

    “胡说,明明是我…”

    “是我…”

    “不对,是我才对……”

    众乞丐争吵起来,都说与郁霜清春风一度的人是自己。方氏人在门后,听到声音,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些下作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敢在将军府的门口就那么大声诬蔑清姐儿的贞洁?她的手死死地掐进手心,紧咬着牙关,恨不得命人把那些当下打死。

    外面响起哄然大笑,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张老六,你说和郁大小姐睡过,那你来说说,郁大小姐滋味如何啊?”

    张老六舔着唇,咂巴一下嘴,眯起眼来,似在回味,“妙不可言哪!就好比天天吃馊饭硬馍的,突然有人请你吃了一道浬河鲥鱼,细滑无骨,食之难忘。”

    “好你个张老六,还会拽酸词,那什么浬河鲥鱼,你吃过吗?就拿它和郁大小姐相比,到底有没有个准头啊?”

    张老六似乎急了,脸胀得通红。本来黑黝的肤色,看着红胀胀的,引得那取笑的人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此时,郁霜清已赶到门口。外面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些笑声听得她耳中像厉鬼索命。她整个人都在发麻,手脚冰凉。

    她的眼木然着,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方氏回头一看,被她脸上的狰狞吓一跳。

    “清姐儿,你赶紧回去,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听的。”

    “娘…一定是那死丫头…一定是她做的。娘…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郁霜清说着,人就要往外冲。方氏对婆子下人使眼色,众人把她拉住,她拼命挣扎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那死丫头一定得死!

    那死丫头怎么敢这样羞辱她?

    她胸前长有红痣的事情除了她贴身的丫头和亲娘,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那死丫头莫不在府里时就憋着坏,偷偷打听她的私事?

    好一个心机歹毒的丫头,她和娘怎么就被骗了呢?

    方氏同在心里后悔着,早知那死丫头都是装的。她怎么可能让对方嫁出去?千般算计到头来,反倒害了清姐儿。

    那些腌臜的人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她的清姐儿,就算是被压下去,清姐儿的名声也毁了。别说是嫁进高门,便是一般的人家都不敢聘为正妻。

    那死丫头好毒的心思,是不是因为昨天她派如晴送东西过去,所以那死丫头才起了歹心思?要真是那样,岂不是自己害了清姐儿?

    不,都是那死丫头心毒,不顾姐妹情份,一出手便是置清姐儿于死地。

    “你们赶紧把大小姐带回去,好生照应着,大小姐若是任何的闪失,你们全部乱棍打死!”

    她狠狠地吩咐着,下人们哪敢不从,几人硬拉着郁霜清离开。

    门外那些污七八糟的戏谑声还在不停地传入耳中,方氏朝几个家丁使眼色。那几个家丁之前已经出去驱赶过那些乞丐。

    可不知为什么,围观的人中似乎有人在护着乞丐们,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夫人…若不然报官吧。”

    将军府的管家看情形不太对,那些人有备而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冲着的是将军府,眼下将军不在府中,夫人一介妇人若是出门理论,只会招来别人的非议和羞辱。

    方氏眼前发黑,气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出去只会更中了那些人的计。

    “好,你一边派人去报官,一边派人去找将军。”

    “夫人放心,老奴已派人去寻将军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方氏一手按在胸口,她身边的婆子忙上前扶住她。她咬着牙,目眦欲裂。都怪她太过仁慈,才会有今日之祸。

    千不该万不该留那死丫头一命,应该早早弄死,一了百了。

    “哟哟,张老六,按你这么说。你可就是将军府的姑爷了,郁将军是你的丈人,郁夫人就是你的岳母。到时候摆喜酒,可别忘了请大伙都去喝一杯啊!”

    “一定一定,以时候大家都来赏光……”

    “你们是谁?竟然敢在将军府门口生事,全给我抓起来!”

    方氏眼里有了神采,是将军的声音。

    郁亮虎目一扫那群乞丐,他话音一落,将军府的门就开了。里面的家丁鱼贯而出,开始上前去抓那些乞丐。

    “别啊…岳父大人,小婿这厢有礼…”

    “我才是将军府的姑爷…”

    乞丐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只把郁亮气得脖子梗起青筋。刚才府中的下人去寻自己,说有人在府门外污蔑清姐儿的名声,他还不信。没想到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糟,这些人岂止是污蔑,根本就是欺辱!

    “堵住他们的嘴,全部押去顺天府!”

    “将军,您怎么不听他们好好说说。毕竟是与郁大小姐有过夫妻之实,若是误抓了,只怕到时候郁大小姐心疼夫婿,与将军您心生间隙。”

    有人替乞丐们报不平,郁亮眼一瞪,看向说话的中年男子。

    “你是何人?”

    “路见不平之人。”

    中年男子并不惧怕郁亮,而在此时,挣开的张老六学着书生的模样朝郁亮行礼,“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小婿惭愧,没能发乎情止乎礼,与郁大小姐做下丑事。但男子必须有担当,小婿请求岳父大人,将郁大小姐下嫁,必将疼宠有加。”

    “你放屁,老子才是郁大小姐的相好…”

    “我是…”

    “你是?那你说说,郁大小姐胸前的红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

    张老六一时语塞,似乎真的答不上来。那问话的乞丐得意地挑着眉,“答不上来了吧,我就不告诉你…哈…”

    人群也跟着笑起来,郁亮的脸黑得吓人,脖子上的青筋梗得更粗。

    他手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自己出门会友,未佩戴宝剑。

    看到他的动作,张老六快速往后一退,大声嚷着,“呀,岳父不认女婿,想杀人灭口了!”

    张老六叫着,余下的乞丐跟着“呼拉拉”散开,朝人群中跑去。人群自动地让出路来,很快十来个乞丐跑得无影无踪。

    过了好大一会儿,围观的人也跟着散去。

    郁亮黑着脸,气得一脚踢在门口的石狮上。

    方氏就站在门里面,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郁亮抬脚进府,大门很快紧闭上,隔绝了一些人的探头探脑。

    “将军…清姐儿被人欺负至此,妾身恨不得手刃那幕后指使之人…”

    “幕后指死的人?你知道是谁?”

    方氏暗气,这个头脑简单的男人。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的清姐儿会与那些下贱的人有什么瓜葛不成?

    “清姐儿自小守礼,从不在外抛头露面。她的私密之事,除了妾身和服侍她的丫头,还有谁能知道?也是清姐儿没有防人之心,她把别人当亲妹妹,哪成想着别人却长着蛇蝎心肠,恨不得置她与死地…”

    郁亮的眉拧在一起,她指的是二丫头?

    二丫头虽然和成氏一样,心眼多了些,但不至于会害大丫头。她也是郁家女,败坏大丫头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方氏心冷下来,这男人莫不是在怀疑她的话?曾几何时,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居然变得如此多心?

    “将军…您莫以为妾身乱说的…您想想看,她根本就是存心要毁掉我们将军府的名声,若不然,出嫁女会新婚不久就去当嫁妆?妾身知道…她这么多年,怕是在心里恨着妾身,以为姐姐的死,与妾身有关。妾身何错之有,不过是爱慕将军,愿意不计名份和将军您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让人容不下…呜…”

    每每提起当年之事,都会引起郁亮的愧疚之心。

    这次也不例外,一想到方氏进府里受过的委屈,和那时候天天端着脸的成氏。郁亮的心里开始慢慢相信她的话,比起成氏,方氏份量更重。

    他大喝一声,“把我的剑拿来!”

    一个随从很快跑远,不大一会儿,取来他的佩剑。

    他一把抓住,转身出了将军府。方氏在他的身后,露出冰冷的眼神。但愿这次,将军能替清姐儿讨回一个公道。

    否则…

    闻讯赶来的史文轩和郁全胜一听事情的经过,连忙追上郁亮,朝侯府奔去。

    郁亮提剑赶到侯府的时候,侯府的门是关着的。他怒气冲冲地拍着门,随后史文轩和郁全胜便到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聚集人群。

    郁云慈听到下人来报,微微一笑。郁亮来得可真快,不知方氏喜不喜自己送的大礼?所谓礼尚往来,昨天方氏派如晴送礼来,她若是不回礼岂不显得没礼貌。

    她带着采青和传画,赶了过去。

    侯府大门一开,郁亮只见次女一脸欣喜地迎出来。

    很快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脸色大变,立马捂脸大哭,

    “父亲…您每次来侯府提着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侯府里住着的是你的仇人,而不是女儿和女婿。女儿究竟哪里惹得父亲不痛快…让父亲提剑上门…”

    “你还有脸哭,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父亲…女儿一直呆在侯府里,哪里也没有去。女儿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父亲如此生气…”

    郁亮的怒火无处发,看次女这样子,不像是她做的,可方氏却说事情是二丫头弄出来的。一时间,他有些分辩不清。

    “为父问你,将军府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当真不知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郁云慈放开手,面露惊讶,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是顾不得擦,焦急地问道:“父亲,咱家出什么事了?可是母亲又病了?女儿不孝,光顾着侯府,连母亲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围观看戏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说将军府的那位郁夫人真够有本事的。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丑事,她还能怂恿郁将军来质问原配生的嫡女。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们这边。

    史文轩觉得有些不太妙,微皱着眉头。

    此时,郁全胜往前站一步,“二姐,事实若是你做的,你就赶快认下。你可知母亲被气成什么样了?还有大姐,恐怕以后都没脸见人。你赶紧回去,向她们赔罪!”

    郁云慈这才看到郁亮身后不远的郁全胜,对方唤她二姐,莫不就是原主的便宜弟弟。那这弟弟身边的男子又是谁,两人看着有一两分相似。

    而且他们的气质很像,站在一起,就像亲父子似的。

    她突然明白上次她胡诌方氏与有染时郁亮的脸色,是不是来源于这个男子?

    只是这个弟弟,身为武将之子,反而习文不学武。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连这样幼稚的话都说得出来。

    “我要赔什么罪?我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大姐了?”

    上一次沈绍陵在侯爷面前提到她身上的胎记时,她就记起书中的某个细节。既然是甜文,自然少不了男女主圈圈叉叉的事情。

    书里描述过郁霜清胸前长有一颗红痣,极为美妙,男主很是喜爱,常常爱抚。她把此细节记在心里,知道是这是还击方氏母女最好的利器。

    她无法把书中的男主和现在的侯爷想成一个人,在她看来,书中的男主与他所知道的侯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着,或许她看的是盗版。

    郁亮见次女确实是不知情的模样,心里升起怀疑。

    而郁全胜只想着如何洗清大姐的名声,高声质问,“那些贱民难道不是你找的,你就是想害大姐,败坏大姐的名声。亏大姐以前那么护着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若你还有些良心,就赶紧承认错误,请求大姐的谅解!”

    郁云慈盯着他,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全是书生的迂腐。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不可能向郁霜清认错。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旁边中年男子的脸上。

    然后她表情痛苦,哀伤地看着郁亮,“父亲…女儿真替父亲您不值……”

    “父亲,您是英雄,向来正直不阿,顶天立地。可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一再地欺骗您。您对人忠肝义胆,别人却包藏祸心,欺瞒于您…”

    郁亮最近本就十分纠结儿子长得像方氏表兄的事情,闻言脸色更黑。

    史文轩心里一突,暗道不好,忙劝郁亮,“将军,我看二小姐是真的不知情,或许那事别有隐情,得仔细详查。”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别人就注意到他了。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还好,自打往那上面想过之后,郁亮越看儿子就觉得越像史文轩。两人不在一起时,郁亮反复说服自己。

    真当看到两人站在一起,那极似的样子,他又动摇了。

    “父亲…女儿一直不忍心说,可是现在弟弟越长越像……”她不知道这中年男子是谁,于是含糊着。“不瞒父亲,您不在府里,母亲经常与人相会…女儿撞见过几回…”

    语焉不详的话,更能让别人浮想联翩。

    不光是郁亮,就是围观的人也开始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史文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郁二小姐分明就是暗指自己与表妹有私情。看来确实如表妹说的,成氏留下的这个女儿那么多年都是假装的。

    “二小姐,按礼来说,你也得和清姐儿胜哥儿一样叫我一声表舅。人常说外甥似舅,我母亲与你母亲的亲娘是亲姐妹,胜哥儿像我不足为奇。”

    原来是方氏的表哥。

    这真是让她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外甥似舅不假,却没有听说过似表舅。而且还有一句话,叫做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话还是母亲教我的,不知表舅有没有听说过?”

    郁亮喘着粗色,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母亲真的和你说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是母亲教的…那时候母亲天天劝女儿和侯府退亲,说要把女儿嫁到沈家,并且用这句话劝女儿…女儿觉得不对。这门亲事是女儿亲娘订下的,哪有毁婚的道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将军夫人这话真是金玉良言哪!”

    很快,有人开始起哄,伴随着大笑。

    郁亮铁青着脸,死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史文轩和郁全胜,一言不发地提剑折回。

    史文轩心道要糟,他阴鸷的眼神看向郁云慈。郁云慈从他的眼中看到和沈绍陵一样的眼神,暗道方家真是邪门,怎么表亲什么的都是一个德行。

    全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水蛭。

    郁亮满脑子都是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问问方氏,那话究竟是不是她说的,她和史文轩到底有没有私情?

    他步步生风,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将军府的门口,又围了一群人。

    他拔开人群进去,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青色的锦袍,长相中等,唯独眼神不太正,似有淫气。

    “你是谁?”

    郁亮厉喝着,那男子看到是他,双眼一亮,忙道:“将军,晚辈姓吴,字仲林。出自钟山伯府,在府中行五。说来惭愧,晚辈痴恋郁大小姐,已入魔障。去年郁大小姐随郁夫人去京郊庄子避暑,晚辈偷偷跟去。有次郁大小姐沐浴,被小生看到…小生日夜难忘,不想酒后失言,被一路边乞儿听去,才有今日之祸。小生愿意负起责任,娶郁大小姐为妻,求将军成全!”

    说完,吴仲林磕了三个响头。

    郁亮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不过比起那些乞丐,这位吴仲林好歹是伯府的公子。钟山伯府虽然没落得不成样子,但总归是正经人家。

    事情若真是如他所说,那之前方氏说是二丫头故意陷害大丫头的话,便全是假的。

    跟来的史文轩眯着眼,陷入深思,越想越觉得蹊跷。

    郁亮晾着吴仲林,自己进了府。

    方氏正抱着要寻死的郁霜清,痛哭流涕,“清姐儿,你千万不能做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办?你爹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郁霜清不是真的想寻死,她只是无计可想。

    “讨什么公道?”

    “将军…”

    “爹…”

    “我来问你,你确定这事是慈姐儿做的吗?”

    方氏被他问得心惊,那死丫头又说了什么,怎么将军反倒过来质问自己?

    “将军…除了她,妾身想不到别人……”

    “哼,想不到别人,所以就赖在慈姐儿的头上。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可以这样任意诬陷吗?”

    “爹…女儿的名声都没了…您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娘说的又没有错,慈妹妹一直喜欢和女儿争抢。以前娘总告诉女儿,说她是妹妹,要让着她。可是她现在变本加厉,居然想毁了我,难道女儿还要忍吗?”

    人就是很奇怪,当你看一个顺眼的时候,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从不去细想。可一旦起了疑心,那么她说什么做什么,你反倒会冷静地想上一想。

    郁亮就是这样,他立马反问:“她已嫁人,贵为侯夫人,她要和你抢什么?”

    郁霜清被问得一噎,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将军,清姐儿才刚遭受那样的糟心事…”

    “确实糟心,不过好在事情并没有那么糟。钟山伯的五公子在门外求娶,这门亲事我会应承。”

    钟山伯府?什么时候这个破落户会冒出来?

    方氏母女迟疑着,也是府中的下人见她们母女哭得伤心,犹豫着没有即时禀报,所以方氏不知道府门外发生的事情。

    “吴五公子已经承认,是他曾偷看过清姐儿洗浴…然后醉酒失言被人听去。他一听此事,立马赶来承认,要聘娶清姐儿为妻。”

    “娘…”郁霜清惊恐地看着方氏,那钟山伯府的五公子,可是庶出。她不要嫁,她怎么能嫁给那样的男子?

    方氏也不愿意。

    “将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太过草率?”

    郁亮看着她,“那你说还能怎么办?清姐儿名声已坏,嫁给吴五公子已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想怎么样?”

    “清姐儿可是咱们将军府的嫡长女,那吴五公子是个庶出,生母还是个歌女…”

    “你不是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吗?依我看,干脆嫁给你娘家侄子,最是妥当,你看如何?”

    方氏一愣,他的话为何阴阳怪气的?而且自己什么时候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他从哪里听来的?

    是不是那死丫头又胡乱编排她,将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意已定,清姐儿就嫁去钟山伯府!”

    他那质问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怕,万一问出什么来,又该当如何?他的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方氏爱慕自己,不可能和别人有苟且。

    可是次女说过的话,像针一样,时不时地在他心上扎一下,极其难受。

    将军府和钟山伯府订亲的消息传出,果然把那乞丐闹事的事情给压下去了。方氏不甘心,派人私下去寻那些乞丐,哪知早已消失无踪,不知何时出了京。

    最终,郁亮做主订下与钟山伯府的亲事。

    事成定局时,郁云慈正站在景修玄的书房里。她心里也纳闷着,怎么就冒出了什么钟山伯府,真是便宜了郁霜清。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她做错了?

    错哪了?

    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她明明是请示过他,而且那十个乞丐也是他找来的,她哪里错了?

    看她一副不知做错茫然的样子,景修玄冷哼一声。

    “虎头蛇虎,手段粗鄙破绽百出。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会真相信一个堂堂的将军府嫡女会与低贱的乞丐有染?明显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陷害。最高明的计策,是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怀疑!”

    她低着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自己只管报复回去,尽想着要痛快,没有把现在的人情世故算进去。

    所以,那钟山伯的公子是他安排的?

    “若是两军对阵,就凭你这样浅显的幼稚计谋,恐怕不到一个回合,就身首异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男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她一个女子,扯什么上战场?

    “怎么?你还不服气?大到行兵布阵,小到与人周旋,皆能用到兵法。兵法最精髓之处在于,谋定而后动。谋不定如何动,只有挨打的份!你做事顾头不顾尾,思虑极不周全,迟早会吃亏!”

    她把头埋得更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猛然听到“啪”一声,一本书落在她的脚边,封面上好像写着什么兵法。

    “拿回去好好研读,仔细琢磨,我会考校你。”

    她抬起头,不至于吧?不过是这次做事有些欠妥,不至于要学什么兵法吧?但她不敢反驳,他明显是不容人拒绝的模样。而且她还要靠着他这根大腿混日子,哪敢不听?

    看到她颇为乖顺地捡起书,他脸色稍霁。

    “出去!”

    “哦。”

    她抱着兵书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听到院门外左三的声音,让她收拾行李,明天去山庄避暑。

    他刚才还把自己训得像个孙子似的,现在就要带她出去游玩,这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托着腮,看着桌上那本兵书。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那男人对自己的教育莫不是先打一个巴掌,再来个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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