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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怪的。

    严柏, 也就是严小二,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 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有一刻钟了。

    不对,他也不是完全一动都不动,事实上, 他的两只眼睛一刻也没停地在院子里另外两个人身上转。

    他左手边, 姓杜的那个小白脸,在慢悠悠地打楼叔教给他的养生拳,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他右手边,他的月妹妹, 一头恨不得扎进绣绷里, 绣的那……他完全没看出来, 她绣的什么玩意儿!

    不过,平时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么过过的。

    可平常完全不是像这样,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对方,偶尔视线不小心碰到对方, 还会怪怪地赶紧移开……对,怪怪的!而且他们还怪怪的红了脸!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严小二叹了口气:唉, 要是那天晚上他少喝点酒就好了!现在他们俩这样, 虽然不说话,但自己被这两个人隔离在外的感觉太差了。

    “严二哥?你叹什么气?”

    严小二欲言又止。

    江月儿假装没看见他控诉的眼神, 道:“你今天陪我去趟兰家庄吧。”

    严小二当即精神起来:“没问题,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江月儿搁了绣绷起身, 道:“现在就去。”

    “等等,你答应过我——”杜衍立刻收了拳,拦到了她面前。

    江月儿别了头看地,低声道:“我去找兰夫人是有其他的事,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杜衍道:“你若是骗我——”

    “我又不是你,骗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江月儿最烦别人怀疑她,抬了头一句话顶回去。待触到那双寒光微露的眼睛,脸腾地又红了,赶紧别扭地又扭了回去,小声道:“我才不傻,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看见江月儿那样,杜衍像想起什么似的,也不自在起来:“那你记得最好——”

    “喂,我说你俩,能不能别把我当聋子瞎子啊!”

    严小二被迫在这看了一出扭扭捏捏加别别扭扭的戏码,早憋了一肚子气,不敢对江月儿发火,一指杜衍:“有个什么话不能痛痛快快点说?看你这遮遮掩掩的样,打什么哑谜?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不算个人,你说?”

    杜衍默默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房。

    严小二神清气爽一回身,看见江月儿又是那副半垂着脸,羞不可抑的模样,顿时仰天长啸:“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

    严小二到底还是没能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敢对杜衍挥拳头,敢对他哥瞪眼睛,甚至敢跟他爹顶牛,就是不敢对他的月妹妹说一句重话。

    而且看她甩脸色要走,还不得不赶紧跟上,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月妹妹,你等等我啊。哎,那个重,我来给你背。”

    江月儿没骗杜衍,她的确不打算再过问顾敏悟的事。她这次去找兰夫人,确实另有其事。

    她在兰家进进出出这么多回,兰家下人们大多都知道,这位江小姐是夫人的贵客,除了第一回,没有哪回不是笑脸迎人,最快把她引到兰夫人住的院子。

    这回跟江月儿一道来兰家庄的,不止严小二,还有荷香。

    这也是杜衍没有一定要跟去的原因所在,时下小姐出门,没有下人的由亲属陪同,有了下人,自然是下人陪同。

    有严小二在,也足以应付其他事体。

    这回来接他们的丫鬟出来得有些晚。江月儿在门房等了足有小半刻钟,还没等到人,先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庄子的岔道里奔了出来。

    老仆赶紧跑去开了门,他动作已经很快了,即使如此,车厢里也有人不满道:“开个门要这么长时间,庄子里没给下人吃饱饭吗?”

    江月儿招呼荷香帮老仆开了另一边的门,等马车离去后,又帮他关上。

    看他眼睛发直,像是吓得不轻的样子,便问道:“刘伯,那人是谁啊?脾气也太差了吧?”

    刘伯脸色一变,忙低声道:“那是我们老爷,江小姐,您可别乱说话啊。”

    江月儿很是不平:“本来就是啊,您动作我看比一般的年轻人都麻利,老爷都还这么不满,这不是脾气差是什么?”

    刘伯吓得直摆手:“我们老爷一向如此,也就是性子急了些,他不是个坏人。”

    江月儿见他再三为兰老爷说话,还求她别在夫人面前告状,知道他为人下人,也有难做的地方,只好转移了话题,问道:“老爷?那就是夫人的夫君,兰大人了?兰大人不是在扬州吗?怎么会在这?”

    刘伯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者老爷是有公干,顺路来探望夫人吧?”

    闲说一回话,二门里已经出来了一个丫鬟,还是她的老熟人,秋玫。

    秋玫笑着向江月儿蹲了蹲:“真是罪过,叫江小姐久等了吧?”

    江月儿摇头道:“哪里,兰老爷回来了,肯定要陪着夫人的。是我没打招呼就跑来,没打扰夫人和老爷吧?”

    秋玫讶道:“江小姐怎么知道我们老爷回来了?”

    江月儿便把门房看到的那一幕说了。

    秋玫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马上又笑起来:“江小姐能常来,不要说我们夫人,就是我们,也是高兴的,您千万不要顾忌。”又问:“还没请教这位妹妹是?怎么,妹妹手上抱的……夫人不是说过吗?让你别每回来都带东西。”

    江月儿笑道:“她是我的丫鬟,叫荷香。这是我上回答应过夫人的,是我画的那些画,请她帮忙指点指点。夫人都开了口,我哪里敢不遵命?”

    两人又闲说了些话,便到了兰夫人住的紫藤院。

    秋玫打了帘子进去,没等招呼江月儿,先笑了一声:“怎地少爷这时候来了?”

    里头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与秋玫笑道:“怎么?秋玫姐是说,母亲这里我不能来?”

    秋玫笑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奴婢是觉得,少爷来得巧了,正好能见见您的救命恩人。您说是吧,夫人?”

    兰少爷讶道:“救命恩人?哪一个?”

    兰夫人笑道:“是了,前几日你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还没正经谢过江小姐,就是那天你摔伤后,收留你的那个姑娘。”

    兰少爷“哦”了一声,“她呀?”忽然哈哈哈捶桌狂笑起来。

    兰夫人吓一跳:“淳儿,你笑什么?”

    兰少爷断断续续地哈哈着,不知跟兰夫人说了什么,引得她笑嗔一句:“又瞎编排人,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兰少爷哈哈笑着,道:“信与不信,母亲把人叫进来一问不就知道了?我对这位江小姐可是闻名已久。”也不等兰夫人吩咐,自己扬声叫了一声:“江小姐,您还不进来吗?”

    江月儿从听见兰少爷哈哈大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那天他作为病人,一进门就被安置到严小二住的房里去了,大约不知道堂屋发生了何事,现在定然是江月儿想用假“黄龙汤”捉弄人,却让兰二爷误中副车的事传到了他耳朵里,才引得他如此作态。

    完了完了,这回连兰夫人都知道她干的好事了!

    江月儿现在恨不得一步就跨回望江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秋玫却笑嘻嘻地出来抓了她的手:“江小姐,您要去哪?跟您说,我们少爷在夫人面前诋毁您的名声呢,您可不能走,快随我进来好生澄清一回吧。”

    她一个用力,江月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抓进了里间。

    兰夫人的脸色她都没敢看,只好瞪着那个大嘴巴,没事乱说人是非的年轻男人。

    年轻人跟兰夫人一样,唇色很淡,瞧上去有些瘦弱。他正眼也不眨地盯着珠帘的方向,看见江月儿被推进来,对兰夫人一指,笑道:“看见没?这丫头还瞪我呢?就她这么大的胆子,二叔的事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兰夫人没说话,江月儿又羞又窘,一怒之下,索性豁出去了,瞪着他道:“对啊,是我干的。那也是你二叔倒霉坐到那椅子上去,干嘛这么看我?我犯什么罪了?”

    她这自觉很威风的一番话非但没镇住在场所有人,反倒引得包括兰夫人和秋玫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哈哈大笑,兰夫人笑得手都在抖,点着江月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秋玫和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都是忍笑忍得脸都红了。

    兰少爷少爷喷了茶,忙不迭拿帕子擦着衣襟,对她一竖大拇指:“不是,我觉得你这法子整人很有意思,你很聪明,很有自己的想法。”

    有他这么夸人的嘛!江月儿羞得脸上都快烧着了!

    生怕江月儿被他们笑得夺门而出,兰夫人顺过一口气,先嗔了兰少爷一句:“怎么说话呢?还不快给我的客人赔礼?”

    兰少爷笑咪咪撑着桌子站起来,给江月儿作了个揖,笑道:“对不住,江小姐,我不,哈哈哈哈哈!”

    他却忘了自己一条腿还伤着,这一笑没能站稳,差点仰倒下去摔个结实的!

    活该,叫你大嘴巴!江月儿解气地想道。

    不过,他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他一把,才没出了大丑。

    兰夫人拍他一下,自己又忍不住笑了。看江月儿一眼,又看一眼,忍不住问她:“月丫儿,那你原来要整谁?”

    “这个问题,据说二叔那天也问了,这丫头死活没说。”兰少爷抢答道:“是啊,是谁啊?让江小姐这么想恶心他?”

    江月儿哪能回答?把要整的那个人是谁说出来倒容易,不过,人家要是问她为什么,她该怎么说?

    尤其那坏蛋前些天又说了那些话,害得她大哭一场,还出了那么大的丑……这么一想,她眼睛又有点酸了,抱紧了画卷对兰夫人一福礼,轻声道:“夫人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改天再来吧。”

    也不等兰夫人说话,自己抬脚就往外走。

    兰夫人微讶,满屋的笑声一静。

    兰少爷咳嗽一声:“那母亲这里既然有客人,我就先走了。”自己拄着拐倒先出了门。

    秋玫忙拦了她道:“唉呀,江小姐,怎么还说恼了呢?您要是不愿意说,夫人又不会勉强您,奴婢这给您道个歉,是奴婢不该笑话您。您快回来坐下吧。”

    江月儿越想越难过,道:“我不是在恼你们,我是在恼我自己。”

    秋玫讶道:“这是怎么说?”

    这些事在江月儿心里憋了这么些天,先是为着月事那事丢了大脸,连带着那天晚上的事都没好意思再想,今天秋玫这一问,问得她眼泪叭哒就掉下来了。

    那混蛋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这么嫌弃她!他算哪门子的娘家人,要给她撑哪门子的腰!

    秋玫一惊,连忙把她朝官帽椅上让:“江小姐您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夫人,您看这……”

    兰夫人悄悄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单独问江月儿:“可是有谁欺负了你?”

    江月儿摇摇头,想起自己还是在别人家里,连忙擦了眼泪,想跟兰夫人道歉:“对不住,夫人,我不该在您这哭的。”

    兰夫人摇头,目中了然:“哭不妨事,要弄清楚为什么哭,怎样才能不哭。你清楚吗?”

    “我……”江月儿差点就说出口了!

    只是毕竟再大胆,她也是个刚过十二岁生日的小少女,哪里真好意思跟人说这样羞羞的少女心事?尤其对方还是她十分景仰尊重的兰夫人,她更不好意思说了。

    想到头一回见江月儿与杜衍的情形,兰夫人心里更有数了。

    江月儿不说,她也不提,给她倒了杯茶,道:“那你今天是来找我赏画了?”

    江月儿赶忙放了画卷,道:“这是我在望江村这几天时画的望江山秋景,想请夫人您给看看。”

    “哦?没听你说过你会画画,你不是说,梅夫子没让你们上过几回画课吗?是你家里又给你延请了名师?”

    “我就自己随便画画,您看看怎么样?”江月儿隐去了她爹,问道。

    兰夫子将一轴画卷完全展开铺平,讶异一笑:“这可不是随便画画的功底。这技法——”

    “这技法怎么了?”江月儿忙问。

    兰夫人以为她紧张自己的评价,拍拍她的手,笑道:“我是说,这幅画配色大胆,点染布局都新鲜,让人眼前一亮。技法虽说不是很成熟,可灵气满溢,你是个很有天份的小姑娘。”

    能从兰夫人嘴里得一句赞语当真不容易,江月儿立刻就高兴起来了,嘴角憋不住地往上翘:“是吗?我也觉得,这幅画是我这几幅中画得最好的,夫人您再看看我其他的画吧。”

    “好啊。”兰夫人看了第一幅画,兴致已经被调了起来,将剩下的画都一一点评了几句,见江月儿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由打趣一句:“现在可不哭了吧?”

    江月儿又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得着实丢人了些,脸颊窘得通红:“夫人~”

    兰夫人呵呵直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不必在我面前害臊。可是杜小郎欺负你了?”

    江月儿捏着衣袢,不肯说话。

    兰夫人便道:“好了,你不说,我不再勉强你。姑娘家嘛,又是这个年纪,难免心思浮动,原也没什么。只是你要想透,若是他心悦于你,你们要早些跟你父母说了,把事情定下来才是。你是大姑娘了,再拖下去,对你也不好。”

    江月儿目瞪口呆,脱口而出:“夫人怎么知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想起那天的事,又难过得眼圈红了。

    兰夫人原也只是有所猜测,试探一二。江月儿的反应却叫她心底一沉:江月儿早在头一天来的时候就把他家的情况说了,再说了自己到望江村的原因(当然说的是生病的那个借口),虽然没有明说,兰夫人猜得出来,江家夫妇为女儿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她若是江月儿的母亲,必然要为自己的女儿打算,总要使她心想事成。

    她冷眼观察几天,发现每次她和江月儿说起杜衍时,小姑娘脸上的骄傲和笑容挡都挡不住,只除了这一次……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是他不愿意?”

    江月儿不想哭的,可她实在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夫人,您别说了。”

    看见她这个样子,兰夫人不忍再问。想了想,道:“我原以为,杜小郎对你亦是有意。那你就要想清楚了,像他这样的人,不是池中物。如果因为与你成婚往后遭人诟病,你或许就要承担他后悔的后果。男人这些东西,倘若自己前途不明,他不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他会找到一个随便什么的理由,让你成为罪人供他鞭挞。”

    她的话里,透着切骨的痛意。

    便连江月儿的心也揪了起来:“夫人,您……”

    兰夫人笑了笑,眼中殊无温度:“你知道,这个地方,以前叫什么吗?”

    江月儿摇了摇头。

    兰夫人仍挂着她的笑,轻声道:“叫秦家庄。我原本姓秦,我嫁给了姓兰的,秦家庄也变成了兰家庄。”

    江月儿忍不住打断了兰夫人的话,她十分不解:“为什么您嫁给兰老爷,连秦家庄的名字也改了?就算这里是您的嫁妆,也不用改来改去如此麻烦吧?”

    兰夫人道:“因为,他不喜欢啊。他不喜欢别人说,他娶了秦半城的独养女儿,以后的后半生就不用发愁了。更不喜欢别人说,要不是秦半城的女儿眼瞎看上他,哪有他的今日?所以,从我爹死后,秦家庄变成了兰家庄,秦家铺子变成了兰家铺子,秦氏祖传变成了兰氏祖传……”

    “夫人……”

    兰夫人的眼泪滴了下来:“我事事都顺着他,依着他。可我为自己换来了什么呢?他说他只要踏进这里就想到当年我爹是怎么羞辱他,我是如何高高在上,让他自惭形秽,他觉得他配不上我……”

    兰夫人的身子剧烈发着抖,说到最后,简直不是在说给江月儿听了:“是啊,他配不上我。我们没成婚时他没说过,我们刚成婚,他也没说过,我爹死了,秦家庄变成了兰家庄,他说了,他说配不上我,看见我就自惭形秽……所以就一房接一房地往家里纳小妾,还净那那些鄙贱肮脏的狐媚子,听那些贱人叫我姐姐,我真是要吐出来!”

    “夫人,别说了!”江月儿抱住她,“哇”地大哭起来。

    想不到看上去这样高贵的兰夫人,背地里也有如此伤心伤情的一面。光是听着她说着这些事,江月儿就觉得无法忍受,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挨下来的。

    兰夫人怔怔回了头,摸摸江月儿的脸,笑道:“你哭什么呢?你可怜我吗?”

    江月儿哭得说不出话:“不是……”她就是替她伤心。

    兰夫人却笑了:“是了,你的那位阿敬也是如此。不,他比姓兰的还不如。姓兰的虽说娶我时一穷二白,至少还赔送了一屋子酸臭老朽的穷亲戚。你的阿敬呢?他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什么都要依附你的父母。现在,他羽翼未丰,要暂时蜇伏,若是异日他一飞冲天,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江月儿被秦夫人如疾风骤雨的一席话打懵了,她本能地反对:“不是,我的阿敬才不是这样的人!”

    兰夫人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凄然一笑:“不是吗?那你敢赌吗?”

    江月儿一呆:敢赌吗?

    兰夫人又笑:“是啊,我忘了。姓兰的当年娶我时至少还真心爱慕于我,你呢?你的阿敬可曾爱慕你?”

    看见江月儿茫然的脸色,她又是一笑:“他说爱我时,我尚落得如此下场。你的阿敬连这句话都没说,连敢赌吗?”

    看江月儿低了头,似乎在思考,兰夫人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我才不赌!”江月儿忽然一拍桌,大声道:“我赌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这就回去问他个明白。他若喜欢,我……到时候再说,他若不喜欢,我另嫁他人又有什么?”

    说完,她起身就往外走。

    “咳咳咳咳”,秦夫人万没料到她会这样想,一口茶全呛气管里,顿时咳得喘不过气来。

    江月儿只好扶住她,为她顺着气:“夫人您不用为我着急,我还没谢您今天点我一次。至于您担心的那些事,我回去问清楚,自会让他有个交代。”

    “夫人,要不要给您拿药?”秋玫在外间听见兰夫人的咳嗽,急得冲了进来。

    秦夫人摆摆手,抓住江月儿:“不是,我,不是。”

    江月儿按住她坐下,道:“我知道您担心我。”她顿了一下,露出个有些伤心的神色:“可阿敬他是不同的,我不知道他跟兰老爷是不是一样的人。可我从小跟他长大,我不信他是那样的人,他前些天还特别认真地说,要给我找个好人嫁了呢,还给我撑腰。他什么都想好了,若他是那样的人,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呢?反正,我是不信的。”

    秦夫人终于顺好了气:“那你想好了,你赌输了怎么办吗?”

    “赌输了?”江月儿瞪大眼:“我为什么要赌?我若是嫁人,必是因为我喜欢他。这算什么赌?”

    “那对方不喜欢你呢?”秦夫人问道:“那你不就是赌输了?”

    江月儿答道:“不喜欢我,我就不跟他在一起啊。”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秦夫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变笨了。

    “不是,万一你赌输,我是想说,那个人明明不喜欢你,却骗你说,他喜欢你,那怎么办?”

    江月儿这回认真思考了几息,心道:还真有那种喜欢骗人的人,尤其是那个混蛋,这的确是她不能不考虑到的事。

    她道:“他既然骗我,我肯定有拆穿他的那一天,我拆穿了他,当然不会和他好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如此简单,简单到想什么事都单刀直入,从来不考虑些其他的原因,但是,这样的她——

    看着这样简单热烈的姑娘,她微笑起来:“那你去吧。你是想要我祝你成功,还是不想要我祝你成功呢?”

    江月儿欢快地冲她一笑,冲向门外:“谢谢夫人。您还是祝我成功吧。”

    “哦?你不怕吗?”

    “什么?”江月儿扭头,她满心满意都被将要发生的事占据了,没听清秦夫人的话:“您说什么?”

    秦夫人哑然,一笑:“祝你成功,也祝我成功。”

    江月儿不解地眨了下眼,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江月儿都还在想,兰夫人那句“祝我成功”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她在兰夫人面前表现得这样坦率直接,但一个人坐上了马车后,又忍不住忐忑了:阿敬他会怎么说了?万一他拒绝了我呢?万一他骂我不知羞呢?

    越想越害怕,干脆隔着布帘子跟车夫交谈起来:“李叔,您这马车今天赶得好快呀。”要是再慢点就好了。

    李叔呵呵地笑:“当然了,今天只有江小姐您一个人坐,少了严二爷,肯定跑得快些了。”

    严二爷?

    江月儿啊地尖叫一声,吓得车夫赶紧勒停了马:“江小姐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过一会儿,车里声音响起来:“没事,你继续驾吧。”

    江月儿心里对严小二和被她丢在那里完全忘记的荷香道了个歉:对不住啊,今天我要说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把你们丢在那,你们千万别怪我啊!

    兰家

    严小二打了个喷嚏:奇怪了,是不是有人在念叨我?对了,月妹妹今天怎么还没出来?有什么要跟那个假里假气的兰夫人说这么长时间的?

    他的对面,兰少爷哈哈一笑:“我赢了!今天该你请客”

    严小二无语道:“五子棋而已,赢就赢了,这么高兴干什么?”

    兰少爷笑道:“当然高兴了。你自己说,这些天,你从我这得了多少好东西了?全都被你送给你那月妹妹了吧?”

    严小二白眼一翻:“叫什么呢?月妹妹也是你叫的?”

    这亏得是兰少爷家教好,搁着一般的仕宦子弟,早掀桌子骂人了。听了他的话,兰少爷一撇嘴:“行了吧?你天天献殷勤,人家有多看你一眼吗?”

    严小二一扭脖子:“你管不着,我乐意!还下不下了?”

    “下,下!”兰少爷兴致勃勃道:“好不容易赢你一回,我可是要借着手气乘胜追击。”

    “少爷。”下人轻轻敲了敲门。

    兰少爷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是江小姐身边的荷香姑娘,她来找严二爷。”下人道。

    “荷香来找我?那肯定是月妹妹办完事,叫我回家了。”严小二眼睛一亮,快步出了门。

    “唉你不下了?”兰少爷追着问了句。

    “不下了!”严小二一抹棋盘,乐颠颠地出了门。

    “没出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兰少爷一边唾弃着严小二的节操,一边自己收拾着棋盘,一抬头,差点没吓个半死:“你怎么还没走?!”

    严小二的委屈都快化成了实质:“月妹妹让你家车夫套了马车自己先走了,她把我丢这儿了!”

    兰少爷一怔,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天天费心劳力的,这是何苦来栽啊!哈哈哈!”

    严小二蔫蔫道:“你先别笑我,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多的马车好借我一辆?”

    兰少爷边笑边点头:“有,有,你等着,我让人去套。”

    “你说,月妹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了啊?”严小二要不是想着他是铁血汉子,都想哭一场了。

    兰少爷看他这样,倒是有点不忍心了:“不会吧,你对她这么好,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肯定记得你的好。你要是不放心,赶紧回家问问去吧。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今天头一天见到江家那丫头这种奇人,兰少爷要不是看她快被窘哭了,还不想离开呢。借着这个机会,说不定还有热闹看呢?

    江月儿还不知道,她走后没多久,严小二就坐着马车跟她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兰家。

    她只要想到她将要做的事,就紧张得手心冒汗,嗓子发干,还,还有点想转回兰家庄,跟兰夫人磨唧一会儿……

    但是,她大话都吹出去了,这时候掉链子,不是还要让兰夫人,兰少爷和秋玫他们看一出笑话?

    不行,江月儿,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这是关键时刻,怎么能退缩呢?想想兰夫人他们,起码别让他们有机会再笑话你一次好吗?

    她心里乱七八糟地给自己鼓着劲,听车夫说了声“到了”,连马车都没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直往东厢房跑。

    差点没一头撞到东厢房的门板上!

    再一推门,门是锁着的!

    “小姐,你回来了?荷香呢?”莲香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江月儿指着东厢房问:“少爷呢?”

    莲香一指山顶:“少爷去山上去了。”

    江月儿撒腿就跑。

    “唉!”莲香没拦住,急得一跺脚,干脆一跺脚,也跑了上去:“小姐等等我,山上危险!”

    江月儿现在是使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在奔跑,根本没听见莲香后边的话。因为她如果不用这样的速度,就怕自己会后悔会缩回去。

    因此,等她满头大汗地看见山间那条穿白衣的影子时,只叫了一声就栽了下去:“阿敬——”她跑得太快,没接上气儿,晕了!

    杜衍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但只叫了一声就没听见了,为防意

    因此,等她满头大汗地看见山间那条穿白衣的影子时,只叫了一声就栽了下去:“阿敬——”她跑得太快,没接上气儿,晕了!

    杜衍像是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但只叫了一声就没听见了,为防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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