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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最佳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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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点20分,房中的闹钟准时响起,方迟疲惫地睁开眼,她觉得窗子透进来的光线太亮了,亮得她无法忍受。

    畏光,这应该也是她听完冰裂之后的症状之一。方迟在心中划了个小本,记录下来。她确实只是听完了冰裂。她本来生理上和精神上都有创伤,仅仅是是听完,就让她暂时性地失去了意识。倘若是看完,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急救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把所有窗帘都拉了起来。

    才睡了两三个小时。但她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种极其疲惫但是无法入眠的状态。闹钟中开始自动播放早间新闻,她觉得太吵闹,正要去按掉,突然听见播音员念道:

    “……昨夜本市旧城北郊废弃厂区内发生一起恶性暴力事件,现场造成八人死亡。警方已经判定为黑帮团伙冲突。目前市公安部门已经决定展开对旧城区的治安整顿工作……”

    定性为黑帮团伙冲突了。另外荤抽是死于枪械的事情也没有被报道出来,想必是公安部门为了稳定民心。

    方迟关闭了新闻播报,瘫倒在雪白的棉布被子里,感觉世界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任何头绪。那奇怪的乐曲断章仍然在脑海中翻腾汹涌,令她平生一种躁动感,就仿佛 …… 特别渴望性/ 爱的那种原生的躁动。

    谢微时。

    谢微时呢?

    感觉到力气恢复了一些,方迟扶着墙,蹒跚地走了出去。客厅和书房都是空的,洗手间和厨房也空无一人。

    她就知道。谢微时这种狡猾的人,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待着。

    她打开桌上的电脑,登进了自己的账号系统。昨晚她在谢微时背上贴了一个微型电子追踪仪。打开追踪仪记录的路线时,她却骤然吃了一惊。

    区域地图上,白色的线条仿佛被蹂/躏过,一团乱麻似的。从 “ 枫桥夜泊” 小区一直跨到燕西区北部,然后又一个长途奔袭到了燕西区的东南角,最后又转着圈儿绕回来。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行走路径!

    方迟怔怔看了半晌,手指“啪”的一声重重落上键盘,敲下了Esc(退出)键。

    又被摆了一道。

    方迟按着额角,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伤之后智商也随之下降了,在Maandala中被人算计,现实中又被谢微时戏弄。

    正郁闷着,床边的固定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清晨的男子声音沉沉的,像大提琴的低音。

    “醒了?”

    方迟又惊,忙伸手在身上摸索,果然在肩膀上也摸到了一个和贴在谢微时身上一样的小卡片——编号正是她当时买的一批微型追踪器中的一个。

    靠……方迟都忍不住想骂人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谢微时是天蝎座的吧!

    “起来了就给我开个门。”

    方迟以为谢微时还在小区外,去换了套衣裳,草草梳洗了一下就去开门。谁知道门一拉开,一个人正一只手撑在门楣上,就这么近地盯着她,身上浓浓的薄荷清凉味道,还带着朝雾的冷清。

    方迟惊得后退,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喘不过来气,腿一软就向地上摔去。

    谢微时手里头满满当当拎着几个袋子,仍是眼疾手快,一下子捞住了她。

    揽着她的胳膊坚韧有力,方迟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盛琰。眼前人鹿一样的眼睛,清晨的目光中仿佛还沾染着晨露湿气,却不是盛琰那朗朗然如中天之日的样子。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

    谢微时一手揽着她,一手把袋子搁到地上,从玄关储物格中抽出几张纸巾出来给她拭眼泪。

    方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关于她在网安局的身份,她已经不可能透露更多,更别说和盛琰的关系。

    她过去可不是这样子的。自制力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又几曾像在谢微时面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她过去出任务,又几曾像被谢微时戏弄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落过下风?

    越想着,就越沮丧。抑郁情绪就是这样,她哪里意识得到已经陷入了一个自我否定的怪圈?红着眼睛,抽泣了一下,反而眼泪出得更多了。

    谢微时只得又扯几张纸巾出来,淡声说道:“你这娇滴滴的,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在十九局待过了。”

    方迟最讨厌别人说她娇滴滴的,像小猫什么的,一听就奓毛。她止住了眼泪,冷飕飕地说:“别说娇滴滴的了,别的样子我也能装出来。”忽然就换了副表情,伸出双手,软软地抱住了谢微时的脖子,道:“你喜欢哪一型,我装给你看啊,乌鸦大人?”

    她倒还真做出了几分妩媚风情的样子。卧底中难免要尝试一些不同的身份,为此她接受过一段时间十九局专业的表演培训。只是现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多了,她似乎也开始遗忘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

    谢微时淡淡地说:“受不起,我的金主大人。”

    “说说看吧?”

    方迟的手指慢慢地挠着他颈后光滑干燥的肌肤,嗅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知道他回家洗了个澡。

    她也是有意在这样问。她相信人作出的选择多少反应他/她本人的潜意识,比如Maandala中遇见的假使徒对樱之秋贺的选择。她偶尔也会把那个假使徒和谢微时联系起来,但她仍然缺乏能够说服自己的证据和足够的直觉。

    谢微时低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喜欢五大三粗的。”

    “……”

    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方迟感觉自己又要暴走了。

    谢微时扶着方迟到餐桌边上坐下,方迟只觉得自己睡醒后凌乱的发顶被揉了一下,但这感觉又不那么真切,抬头看向谢微时,却见他的表情平淡,从一个袋子里拿出各种早点放在桌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

    方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见谢微时一边舀着豆花,一边说: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分裂也好,躁郁也好,绝望也好,失控暴走也好,都是你本来的样子,用不着去掩饰。”

    方迟忽然就静了下来。看着他分开两碗豆花,两碟煎蛋、包子和咸菜,问道:“我差点忘了,你见过很多精神病人。”

    “精神病和神经病不一样,但也有相通之处。”他说话和他动作一样,不紧不慢。

    “你把我当病人看?”

    “我把你当金主看。”

    “骗子。”

    “好好好,我骗你的。”

    “那你是不是把我当病人看?”

    “我把你当女朋友看。”

    “……”

    方迟炸裂。抓起旁边椅子上的条枕就向他打去。只是她没什么力气,枕头打过去也是软绵绵的。

    谢微时抬手挡着她的暴击,说:“女朋友啊,不都是这么胡搅蛮缠的?”

    方迟心想她在盛琰面前可没有这样胡搅蛮缠过。盛琰于她是优秀到耀眼的师兄,是网安局备受器重的长辈,是她初心萌动时候的寄托,是男神一样的人物。她在盛琰面前,都是做最好的自己,唯恐自己配不上他,又有什么时候胡搅蛮缠肆意妄为过?

    在谢微时面前,她却没有这种负担。

    或许因为他曾经是个医生吧,而她是他的病人。病人在医生面前,本来就是最糟糕的自己,又还有什么需要伪饰的?

    早餐吃完,方迟房中的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谁?”谢微时问。

    “何心毅吧。”方迟叹着气回答。她早预料到这一通电话。

    方迟扶着墙过去捡起话筒,果然就是何心毅。

    “小猫,怎么打手机没人接,家里摄像头还都看不见了?”

    方迟“嗯”了一声,声音含混而慵懒,就像是贪睡懒醒的一样。昨晚她把自己的手机和手包都托给丁菲菲保存,谢微时送她回来时一并拿了回来,她到现在也没看过,手机估计是没电了。

    “怎么回事?还以为你出事了。”

    方迟觉得电话里的声音于她有些刺耳,听着心悸,便将话筒拿得远远的,又凑过去说:“没事……昨晚睡晚了,刚醒。”声音仍然是懒洋洋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谢微时在那边收拾早餐的垃圾,顺便指挥着扫地机器人把地扫了一遍。见她十分入戏,不由得浅浅一笑。方迟听着电话,望着他,微微眯起了纤长的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何心毅的声音郑重了起来,严肃地命令说,“小猫,给我视频。”

    “别了吧?道明叔,我还没起来,大清早的视什么频呀……”方迟一边懒懒地抱怨,一面招着手示意谢微时到床上来。

    谢微时斜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却还是认命地走了过来,掀开方迟纯白的被子躺了下去。不一会那件黑色的衬衣就从被子里扔了出来。他背对着方迟,短发漆黑,后颈的发根干净利落,左半边肩膀半露在被子外面,隐约看得见紧实有力的肌肉。

    方迟看得一脸的目瞪口呆。

    都不用她指点,谢微时就完全明白她想要怎么把何心毅给糊弄过去。这种配合的程度,恐怕连十九局里的最佳拍档都比不上。

    “小猫,给我视频,就现在。”

    何心毅虽然平时性情慈和,但严厉起来,比母亲谷鹰还要厉害几分。

    方迟应着声,拿了电脑过来和何心毅连上视频,何心毅仔细检查着她的样子,神情将信将疑。方迟暗自庆幸昨天受到的那些伤都是在身上,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除了脸色苍白些,头发凌乱些,却也符合她贪睡晚起的样子。

    何心毅有些不相信她没事,又远程给她测了心率、血压、体温、脉搏等。

    “小猫,你的状态不太对。心率、血压、体温等等都偏高,还有疲劳过度的迹象,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按时按量服药?”

    方迟漫不经心地含糊应答着,状不经意地稍稍移动,膝上电脑移了个角度,视频范围中闪过谢微时裸/露在外的肩膀和一根根漆黑饱满的短发。

    “等一下!”何心毅叫道,“把电脑摄像头再挪一下——你床上有人?”

    “有什么人啊……”方迟满是抗拒地否认。

    “床,让我看一下。”何心毅命令。

    方迟满不情愿地晃了一下摄像头。谢微时再度瞬时入镜。

    “床上是谁?”

    “道明叔!你不要明知故问!”方迟抗议。她一抬高声音,又开始喘息不止,忙移开了摄像头,又关闭了声音输入。

    还好何心毅的关注点都在床上方迟的男伴,并没有在意这个异常。

    “哟,我们小猫开窍了?”何心毅释然地笑了起来。的确,α抑制剂虽然有很强的镇定作用,让方迟变得安静、嗜睡、情感迟钝,却不会影响她身体的*欲。她会有这方面的需求,他能够理解。也难怪她会遮挡摄像头、不接电话、贪睡不起、身体状况不佳……

    “小猫啊,你找男朋友这种事情呢,我是鼓励的,对你身心都很有好处。但是你都这么大人了,知道有些事情要有个度,对不对?年轻人也不能太放纵,尤其是你身体还不太好。……”

    “道明叔,你小声点,别人听得到。”

    何心毅的声音很大,床上的谢微时肯定也能听到,方迟竟然尴尬起来。

    “我就是说给他听的!这孩子是不是还不知道你身体不好?疲劳过度,这怎么能行呢?你看看你脖子上,都是些什么东西……”

    方迟一惊,伸手摸上脖子,果然还有一截伤痕还没遮严实。幸好露得不多,让何心毅误会了。

    “方迟啊,细水流深,天长日久。你的身体不能太激烈,知道吗?我看这孩子是有力气的样子,让他珍惜你点,明白吗?”

    “道明叔!”方迟真的是要炸了,尴尬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小猫,这孩子处了多久了?要不带回来吃个饭,让我和你妈看看?”

    “没多久,再处处吧!道明叔,我下线了!”方迟不由分说地关了视频,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一样瘫倒在床上。

    身边窸窸窣窣的,是谢微时坐起来在穿衣服。她斜过眼去,只见谢微时肩上似乎有什么形状奇特的疤痕一闪而过,然而很快就被盖在了衬衣里。

    他的身材是适合穿衬衣的,尤其是黑色的衬衣,有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清俊,又有成年人不动声色的成熟。他正介乎于这两者之间。

    方迟看着,觉得耳边那奇怪的乐章又开始嘈杂了起来。强忍住那种令人不安的躁动,方迟闭上了眼睛,嘴里觉得发干。

    谢微时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一层薄汗。

    “又不舒服了?”他问。

    他的手温热干燥,额上的皮肤敏感到感觉得到他修长匀称的手指,还有指尖细小的伤痕。

    方迟睁开眼,正看见他笔挺衣领之上的喉结,浑身又是一阵抽紧,难忍的痛苦。她伸手推他:

    “你离我远点。”

    谢微时一愣,看了她一会,退出了她的房间。

    过了许久,方迟才觉得好受了些。扶着墙走到书房,见谢微时正在里面,拿了她的虚拟现实眼镜,用他带过来的电脑调试。他用的是一个叫“atom”牌子的电脑,目前市面上少见,方迟只知道是一款发烧友级别的顶配电脑,有着出色的安全性能,一些大国的军事部门和反恐部队采购的都是这个品牌的电脑。

    “谢微时?”

    “嗯?”

    “我刚才……”

    “有性*冲动了是吗?”

    “……”方迟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之前准备好的道歉瞬间黑化成诅咒。什么妖怪啊这是!

    “冰裂造成的正常反应吧。”他语气平淡地说着。

    算了,大约在他们学过医的人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专业术语罢了。方迟这样安慰自己,就像她也听道明叔很镇定地说过“出虚恭”一样。

    她见谢微时把一个小u盘插上了虚拟现实眼镜,不由得问道:“你做什么?”

    “看冰裂。”谢微时简洁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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