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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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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到后来,我才知道。

    上一次白矖出水,还是在七百年前,一个天星陨落的夜晚。

    那是阳华山中的古老传说,三万年前一场天地浩劫,上古神兽白矖,曾伴华胥最后一位神君共赴凶险,以一己修为荡除魔魇,正浩然之气,还天地乾坤。

    可那一役后,神君陨落,白矖也身负重伤,遂潜回华胥池中,蛰伏三万年不出。

    这些年中,阳华中人都只听说华胥池底有神灵,却因强大的上古结界封闭了那华胥池,始终无法探出个究竟。三万年中,华胥池也一直风平浪静,从未有过异动。

    阳华中人也渐渐淡忘了那个关于华胥池底的传说,直到七百年前一个天象诡谲的星月交替之夜,白矖忽然破水而出,巨大的蛇身吓死了好几名撞见它的阳华弟子。

    “上古结界六道中人是无法破解的,本尊下令封山,并不是怕那千叶莲花会被偷走。”苏卿依旧清冷得不着一丝凡俗之气,语气淡然:“实不想再有人因一己私念,强闯华胥池惊神兽出水,白白枉送了自己与他人性命。”

    “您还真是贴心……”看着他清冷孤高、目下无尘的模样,我当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一百的岁高龄了,您究竟懂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若您真不想让人送死,这种功德无量的事情,自然是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您若不说出来,谁又会知道,内有恶蟒,擅闯者死!”

    他清冷地瞥我一眼,面目依然如旧:“我已是尽了人事,天命如何,并不在我,而是在人心。”

    我被他气的又呕出几十两血来。

    我赖在阳华山上已不是三五日了,阳华山除了刚挨了天雷,闭关修养的掌门师尊华阴老道外,便就是他的师弟青阳真人苏卿掌舵。

    苏卿虽已是一百多岁的单身老汉,却也是阳华山顶第一的美男。

    若论容貌,我见过的男子中,除了我的弟弟阿夜那绝世无双的脸蛋,确再无一人可与苏卿一较高下。再加上他周身流淌的宛如谪仙一般卓尔不群的男神气质,自然是引得阳华山上无数妇女尽折腰。

    就连每日奉命为我送饭的大婶也对苏卿爱慕不已,只说若是能与师叔苏卿相约桃花林下,共赏人间月色,做一对快活鸳鸯,就是羽化登仙她也丝毫不艳羡。

    她喜上眉梢,迟暮的容颜上一抹少女春色潋滟的羞红,自说自话的媚态与娇羞宛如稚女怀春。

    抬头却见我一脸苍白噤色,不禁抬手将饭菜狠狠拍在桌上,冲着我怒喝一声:“瞅什么瞅臭丫头!老娘入阳华时也不过双七年华,比师叔不知还要年少几十岁呢!”

    我听了,却感觉更加不会好了。

    双七年华的少女,只顾着思春自己的掌门师叔,奈何修为却难以与之并驾齐驱,眼看着年华渐去,容颜迟暮,那所思之人却依旧是风华正茂,容颜不改,仿佛头顶壶中日月,脚踏北斗乾坤,清艳卓绝,飘然若仙。

    想想也真是悲惨,当真是一见苏郎误终身啊!

    阳华宫中,但凡是苏卿所过之处,皆有妇孺暗暗躲在花丛之间偷窥追捧,有花容月貌的少女,也有行迈靡靡的老妇,见苏卿走来皆蜂拥而至,藏在花枝后探头探脑,窸窸窣窣,紧接着便是一阵或清脆或喑哑的笑声,引得花枝乱颤一通,落下一地的荼蘼。

    我问苏卿,可知自己这艳绝阳华的颜值担当,一生中究竟是辜负了多少的少女柔情?

    苏卿依旧人淡如菊,不着喜怒,直言道:“什么叫艳绝阳华?”

    “您是装傻还是真傻?连我这个刚来几天的人都知道!”我又被他噎道:“这阳华宫中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是您的裙下之臣?”

    他侧目望我一眼,面目依旧,轻声道:“为何这种事她们都与你说,却从不说于我听?”

    我壮士扼腕:“莫非您百岁高龄,却还从未收到过少女的告白吗?”

    他正色望我,沉默了须臾才轻声言道:“我是很想,但确实没有。”

    我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抬手擦掉自己下巴的水渍:“您不是修行之人吗?还想这些事情?”

    他目光淡然,望我一脸窘相云淡风轻道:“我是修行,又不是出家。”

    我暗自思忖一番,直言道:“定是您总是不苟言笑板着脸的模样,让门中的女孩不敢向您表露心意。没关系,面瘫虽然是天生的,但若寻到通晓歧黄之术的高人,略施针灸也是可以医好的,您放宽心,人定胜天嘛!”

    “你与其操心我能不能与谁结为连理,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命数……”他眸色微沉地望着我:“恕我直言,你这身体怕是撑不过三载了。”

    三载……

    未免也太快……

    我明知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可从未想过,它竟是如此迅疾,甚至不给我一丝喘息。

    我心中酸涩,沉默了许久,忽然对着苏卿粲然一笑,继而问道:“真人能否予我一壶酒吗?”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我素日里是滴酒不沾的,可那夜却喝得酩酊大醉,也干了蠢事。

    我把苏卿当成了苏潜。

    我抱着他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将我这些年来隐忍不发的心事都与他诉了个痛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确实说的太多,太多。

    我告诉他,这些年每走一处墓穴,回来总是被梦魇纠缠。我实不想再下那阴森幽冷的墓穴中去,我只想与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样,伴慈父膝下,每日织锦绣花、做赋饮茶,琴棋书画、对镜贴花。

    就是这最最平凡的是人间滋味,我竟也不能尝到。

    我只能为了抗拒这宿命,一次又一次下到墓穴中去,祈求那一丝一毫可以苟延残喘与这冰冷人世的微茫生机。

    我是于醉眼迷离之中一把抱住了苏卿,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一尘不染的如雪长袍上,放声哭喊,将我心中想说却有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全抖了个干净。

    我说:“苏潜,你娶我好不好,带我逃走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我是真的害怕会和父亲一样……你娶我好吗?我不想再一个人苦撑,也不想再孤零零地走……”

    怀中的人身子僵直着沉默了半晌,却也没有推开我,忽然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我因为痛苦与哽咽而不自禁颤抖的脊背,淡淡说了一句:“好。”

    我却一把推开他来,望着他澄净的眼睛,喃喃问道:“可我若是跟你走了,阿夜要怎么办?”

    见他不答,只是默默地望着我,我又不自禁胸中一阵汹涌,一把搂住他放声大哭,泣不成声了起来。

    直到……直到我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沉沉地在他睡去。像是忘记了前尘旧事,一夜无梦,难得的安稳。

    醒来时竟发现自己睡在苏卿的床榻之上,而这床榻的主人也正一动不动,安然闭目于我身侧。

    我立即盘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衣衫似乎还是完整,便扶着脑袋怔怔望着他,想着昨夜的丑事,恨不得立马就去华胥池躲进白矖的腹中去。

    我正思忖着要如何求得他的原谅,他偏巧这时悄然睁开眼来,凝望着我窘迫的样子,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轻声道:“怎么还不下去,还想跟我睡吗?”

    我的脸顿时有如五月烟霞。

    他竟用如此孤冷又禁欲的表情,沉着正经地对我说出了如此一番登徒浪子才说得出口的荤话来。

    我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急的眼泪都要出来,暴跳如雷地对他吼道:“谁要和你这个老头睡!我昨夜喝醉了,还不是你把我拖到你床上的。我好歹是个姑娘家,你怎么一点也不避讳!唱本中都写了,这种桥段,凡是正人君子自己都会主动睡到地上去!”

    他平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冰块一样的脸上依旧不着一丝情绪,一字一句正色道:“我一个百岁高龄的老头,怎么能睡地上。”

    我开始怀疑,苏卿的理想曾是复诸子百家,策士横议,好率其群徒,辩其谈说。据说他闲时确实经常应邀云游,于四方讲学论道,大谈自己的“驻颜心得”。我甚至觉得,他为此每天都业精于勤地对着铜镜反复练习来着。不然,说出的话不可能总这样噎人。

    后来想想,他确实已经是“花甲重逢再加三七岁月,古稀双庆再加一度春秋”的年岁了,虽然面貌是欺骗无知妇孺的青年才俊,可心里想必已是极其苍老了。

    我在他面前,不过就是朝生暮死的浮游罢了,心里所思所想,他都看得清楚。

    而我,确实是不知道苏卿究竟是在想什么。

    他将我这个采花贼留在阳华也不是三五日了,开始还问些我千叶莲花与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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