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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照夜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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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快马飞奔茶山,草木山庄外,头领黄峰翻身下马,蹬蹬蹬跑进庄去,远远看见贺天翔在前面,喊了声:“三爷!”

    贺天翔一回身,黄峰道:“大事不好了!”

    贺天翔从四川回来,也才刚刚下马,这一趟顺顺当当,此时心情大好,并没将黄蜂的焦急当回事:“怎么了这是?”

    “咱们在督府的人带话回来,借道乌蒙的事,砸了!”

    贺天翔这才吃了一惊,短短十几天,走之前还十拿九稳的事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当真?打听清楚没有?”

    “千真万确的!”

    贺天翔双手一击:“这反复无常的狗官!”

    高天海跟秦健正从庄里面出来,本是来迎贺天翔的,一眼看到了黄峰。黄峰一向负责传递督府的消息,高天海心里猜到几分,又看贺天翔的神情,更加肯定了。

    秦健问道:“三哥怎么了,回到家还这么躁?”

    黄峰便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都看高天海的。高天海道:“这么大的事,得请示夫人了。”

    众人一起到了后宅,贺天翔几个在院子里等着,高天海一个人进了屋。

    满院玉兰花开得正好,闻着风中阵阵幽香,焦躁的心也安定几分。

    过了一会儿,门声响,高天海从房里出来。院子里几人不约而同向里望去,高天海走得不紧不慢的,已不是方才焦急模样:“夫人都已知道了。”

    几人忙问:“夫人怎么说?”

    “这件事,不过是投石问路,本没想着这样顺利,既然不通,也便罢了。”

    秦健道:“往北不行了,若是杨明时再封了思茅,以后可怎么办?”

    这回没等高天海说话,贺天翔先乐了,一摆手:“那是决计不会!”

    秦健疑惑地看着贺天翔,不怎么信他,又看向高天海。高天海微笑道:“你听老三说吧。”

    贺天翔道:“我们费这么大劲儿跑到四川去做什么?不就是打点去了么。”

    秦健道:“可听说四川巡抚蔡珽跟杨明时是拜把子的交情,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

    “我们打点的,可不是这位蔡大人,而是按察使王景灏,王大人。”

    “按察使,是巡抚的副手阿,他说得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整个西面谁说了算?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川陕总督都要听他的,别说一个四川巡抚了。偏偏这位蔡巡抚跟年将军有很深的旧怨,而按察使王大人却是‘年选’选上来的,年将军的心腹。据传,蔡大人这个巡抚的位置做不久了,王大人就是等着接替的。我们这一趟已经将军饷的事上报给王大人,王大人大为欣喜,立即派人去青海传讯,估摸着,这个时候消息已经到了。”

    高天海接着说:“你想想,年将军会同意封闭思茅,赶绝草木山庄,断了这么一大笔饷银么?”

    “高!”秦健用拳头一击掌,“三哥这趟四川走得漂亮!”

    贺天翔得意道:“不单只是这一回,结交了这位王大人,以后受用不尽。”

    “所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想要瞻前,必先顾后。”这回不等几人咋呼,高天海先笑着摇手,“不是我说的,夫人刚刚说的。”

    “天海——”屋里传出一个声音,透过束素亭亭的玉兰花。

    窗子原是开着的。

    几个人说得兴奋,竟然忘了身在后宅,一个一个忙都收敛了。

    五镯夫人的声音从窗中传出:“杨明时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这个……”适才高天海并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只好看向黄峰。

    虽是看不到窗内,黄峰依旧毕恭毕敬的:“回夫人的话,乔六说,是有一个从京里来云南主持科举的小官多嘴多舌,在杨明时面前,一会儿说棋,一会儿说茶,乱七八糟胡扯了一通,杨明时当时就转了口风。”

    稍静片刻,五镯夫人的声音冷下几分:“是谁?”

    “说是叫,鄂尔泰。”

    杨名时慢悠悠转着手里的两枚玉胆:“鄂尔泰,到底什么来历?”

    吕师爷打开信笺:“从京里来的信中写的明白,鄂尔泰,镶蓝旗,西林觉罗氏,举人出身,曾在圣祖年间做过侍卫。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六部间调换,做来做去,都是小官。”

    “那为什么新君登基,他突然得以起用?是靠祖荫么?”

    “鄂尔泰先父,鄂硕,曾为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四品小官。”

    “大人记得不差,所以据学生推测,不是靠祖荫,而是靠裙带。”

    “哦?”

    “他的岳父,是新任监察御史,迈柱。”

    杨名时唔了声:“难怪,一人得道,仙及鸡犬。”

    “大人虽说是封疆大吏,但若要更上一层楼,少不得要过督察院那一关。”

    杨名时明白,吕师爷所指是兵部尚书一职即将空悬,督察院职司考核,至关重要,便道:“鄂尔泰此人,倒有几分才智,可堪造就。”

    “如今秋闱在即,大人正好借此机会招揽天下英才。”

    每年的乡试都是八月初七开始,一连三场,每场三天。考官们八月初六这一天就先入闱,循例,先吃入帘上马宴。这个‘马’有讲究,称龙马,昭示着鲤跃龙门的好意头。吃过上马宴,就要内外分开,外称外帘官,掌管考场;内称内帘官,坐在帘幕里,只管阅卷。整个考期内外帘官决不能往来。另外还有监试官,巡阅贡院。

    初七那日天色未亮,贡院龙门已经大开,门外官兵把守森严,应试学子鱼贯而入。

    两列灯笼照亮尚黑的长街,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而来,是云贵总督的仪仗。此次乡试乃是恩科,杨明时不敢怠慢,一早亲赴贡院。

    这个天时,街上阒无人迹,即便有几个扫街送水的,见到官兵,也远远躲开了。

    可是前面却出现了一条人影,月光下很是醒目。

    打头官兵喝问:“什么人?”

    没有回应。

    马辟荆勒住坐骑,一摆手,大轿停下,轿前两个官兵蹭蹭将腰刀抽出三寸。

    马辟荆大声喝道:“何人大胆竟敢拦截官轿?”

    那人的声音十分年轻,问道:“什么官”

    “云贵总督大人!”

    “拦得就是你这狗官!”

    话音未落,年轻人已蹿在空中。马辟荆骑在马上,位置最高,慌忙抽出腰刀来挥舞,却被那年轻人一刀震飞了。众官兵立即围了上来,可是年轻人身法太快,突破众人,一刀直刺向轿帘。

    就在千钧一发时,忽有一人斜刺里蹿出,一把剑挥在刀上。刀刺偏了,年轻人利落地落在地上。

    出剑阻挡的人正是在草木山庄保住半条命的马霆。当日奄奄一息的回来,郎中看了伤势直摇头,烂肉一块,毫无用处了,徒留着只会烂得更深,干脆一刀去了干净。

    所以今天马霆□□还带着刀口呢。在督府多年他深知杨明时的为人,卸磨杀驴——何况还是头半死不活的骟驴。为了证明自己尚有用处,马霆刚能下地就一瘸一拐地跟着来了。刚才那一跃一剑已是拼了命,下面钻心一般的疼,丢了剑,马霆捂住裤裆蹲了下去。

    轿帘后,杨明时哆哆嗦嗦掀开一条缝,只见那刺客重又提起刀来,砍翻几个官兵,跃在众人头顶凌空而来。

    这一刀来势汹汹,再无人可抵挡。

    杨明时闭紧了眼睛。

    砰——

    响亮的一声,贡院中听得清楚。

    众考官都向外看去:“什么声音?”

    “莫不是有人放炮?”

    张允随吩咐一声:“出去看看。”

    差役正要去,一个官兵飞跑而来:“启禀大人——”

    “出了什么事?”

    “总督杨大人在来贡院的途中遭人行刺。”

    众人大惊:“什么?”

    张允随忙问:“杨大人可曾受伤?”

    “不曾。关键之时,马将军用手中火铳,重伤刺客。”

    张允随这才叹了一声:“没有伤到杨大人就好。”

    副考官刘弘毅道:“杨大人睚眦必报,若是伤了分毫,恐怕又要殃及无辜了。”

    张允随露出笑意:“知我者,弘毅贤弟也。”又向官兵问道,“刺客可归捕了么”

    “禀大人,刺客被帮手救走了,听他们说,是个女人。”

    “那么多官兵,竟然拦不住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手了得,而且骑一匹白马,飞一般快。”

    考官们都道:“想必只有在这边地,才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鄂尔泰一直在静听,忽问:“纯白的马?”

    “是。夜色中特别惹眼,这样纯白的马,太少见了,连蹄子都是白的。大家都说是匹千里马,所以才追不上。”

    鄂尔泰转过身,往外走去。

    “毅庵——”张允随唤住他,“你做什么去?就到时辰了。”

    “赶得及。”

    “一定得在关龙门前回来。”

    长街尽头似乎有一团白雾,只刹那间便近了——

    鄂尔泰迎头走了过去。

    好一匹白马,像白亮的利斧,劈开浓黑的混沌。

    马越来越近,鄂尔泰越走越快。晨起的秋风扫过他的脸,冷冽,让久已麻痹的身心在黎明中醒来。

    晨光破晓欲出,就像他此时怦然欲出的一颗心……

    近在咫尺——马背上是个女人,四十上下年纪。女人背后趴伏着一个年轻人,半身鲜血淋漓。血仍在淌,马蹄下拖出一条长长血迹。

    天色由暗转明只是须臾,他渐渐停下脚。粲然霞光是天地间的谑笑,嘲笑他,一次又一次。

    天亮了,他的心,却重又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天地教给岁月的,是日夜更替。

    岁月教给人的,是在每一个日出的时候,让夜来的伤口自愈。

    人在路上,就仍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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