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布庄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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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年纪小，荷包也被母亲李棠做得小巧玲珑，四十个铜钱正好把荷包塞得满满当当。
三娘的一张小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可她偏偏记得外祖母不喜欢自己母亲，也嫌弃自己是“赔钱”的姑娘，不敢痛快的哭出来让母亲为难，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得紧。
三娘人小，不太会遮掩脸上的神情，刘兴志一眼就看出女儿不敢说出口的委屈。他蹲在女儿面前，先摸摸三娘头顶，对她露出笑脸安抚女儿的情绪，然后才从三娘身上把荷包解下来。
三娘紧张的抓着父亲衣摆，身子躲到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外祖母，害怕她对自己发脾气。
刘兴志又摸了女儿头顶一把才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的说：“出门前我和她娘各给了三娘二十个钱，现在……”他当着岳母刘氏的面把荷包倒过来，叮叮当当的几声后，四枚簇新的铜钱落在刘兴志掌心。
四十个铜钱只剩下四个，剩余的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刘氏登时涨红了脸，目露凶光的瞪着被她扯得抱着头、缩着身子躲在一边的李如，眼看着又要冲上去教训她。
“娘，大过年的算了吧，就当是我们给孩子的年礼了。”刘兴志按下心里的不满，决定息事宁人。
李如偷窃是恶习，可事情若是传出去，李家儿女名声都要受累，到时候牵扯上了自己的妻子儿女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刘氏要强了一辈子，若是女婿抓着孙女偷外孙女钱的事情不放，她死撑面子也得把三娘一起教训了，可刘兴志率先退让，她反而要强撑脸面了。
刘氏咬牙切齿的说：“都是如娘的错，你们过来给我们老两口拜年，我哪能让孩子丢了财物——忠儿媳妇，去我箱子里拿三十六个钱过来，给表小姐补上。”
说完话，刘氏自己又进了李如的闺房，把妆台上最明显位置多出来的那盒胭脂抓在手，强塞给刘三娘。
做完这些，她才绷着一张阴沉得拧得出墨汁的脸，沉声赶人：“既然你们还有事，早点回去吧。”
出门拜年，先撞破岳父岳母被舅兄的媳妇家兄弟打得头破血流，家里还死了两个下仆；出去替他们办事回来，结果就发现给女儿的压岁钱被舅兄女儿偷窃，刘兴志也窝了一肚子火。
被刘氏出言驱赶，他再不想停留，接过钱塞进女儿荷包里就抱着三娘直接走了。
三娘乖乖窝在刘兴志怀里，等到拐出两条街才挺起身子伸手摸了摸父亲的脸，小声说：“爹爹不生气，三娘以后会小心，不再丢了钱的。”
女儿这么乖巧贴心，刘兴志心里有再多不痛快也熄灭了。
他垂眸看了看竭力讨自己欢喜的女儿，露出个笑脸，放轻声音说：“爹没生气，爹来回跑得累了。”
三娘马上指着路边的馄钝摊，“三娘请客，爹爹，咱们一起吃馄钝歇歇脚。”
刘兴志跑了一上午肚子早就空了，他和妻子李棠都是对自己节俭却舍得给孩子花钱的人，本想着再过五条街就回家了，家里还有不少大年夜剩下的好菜饭能吃个饱，可被女儿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来他今天带着三娘出了一趟门，却连块糖都没给女儿买。
于是，刘兴志转变心意，笑眯眯的抱着三娘坐到馄钝摊上要了一个大碗馄钝并两个芝麻肉饼。
刘兴志张口把芝麻饼外面的酥皮咬开，露出满满肉馅的芯塞到女儿小嘴儿里，拿着勺子吹得馄钝冷热适口就送到女儿唇边，“张嘴。”
三娘赶紧把肉饼馅咽下肚，再张嘴把硕大的馄钝含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似的用劲儿咀嚼。
刘兴志垂眸看着女儿把烦恼丢到脑后，眼里慢慢浮起笑意，自己夹了两个热烫的馄钝丢到嘴里，等到女儿把口中的馄钝慢慢吃完了，再吹凉一个喂给她。
街上的馄钝摊做了几十年，馅大料足，一大碗整整十五只。三娘吃了四个就饱了，剩下的都被父亲刘兴志包圆，他仰头把馄钝汤一起喝干净才将将混个六分饱，却不肯再给自己花钱了，付了钱抱着三娘往果脯铺子走。
三娘的大眼睛在一格一格的果脯里看了好半天，才艰难的做了决定，指着裹了糖霜的大红枣从荷包里掏出五枚铜钱递给活计，“麻烦您帮我称五个钱的。”
刘兴志往上加了五个钱，对着蜜汁杏肉说：“辛苦您再包一份杏肉。”
三娘嘴角立刻露出个甜甜的小酒窝，笑得眯起眼睛。
“过年呢，别可惜钱。”刘兴志笑着埋怨一声，提起两纸包果脯把三娘往上抱了抱，这才往回走。
三娘忽然抓着刘兴志衣襟扯了一把，刘兴志眼带疑惑的停下脚步，看向女儿，三娘指着对面的布庄着急的说：“爹爹，去那看看。”
刘兴志没办法的带着三娘进去，三娘马上把荷包举起来，脆生生的问：“深蓝色的细棉布怎么卖？”
掌柜从柜台里抬头，发现是个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褐色旧袍的而立之年男人抱着的小女孩，兴味十足的逗弄道：“深蓝色的细布一匹二百四十钱。”
三娘果然一脸为难，不懂“一匹”到底是多少了，皱着小脸掰着手指头计算到底多少布足够给父亲做一身外袍。
她迟疑的问：“……那做一身衣裳得多少呀？”
掌柜的看了抱着孩子的男人一眼，果然发现男人神色感动，心里想着“就当过年做好事了”，开口道：“我给你换个颜色吧，其他更划算。”
言下之意，布庄的掌柜不相信三娘这么个还没腿高的小姑娘能拿出来足够的布钱，但他打算换些不畅销的颜色，给她凑够做件袍子的尺头。
一匹长四十尺，宽二尺二寸，刘兴志身量中等，微微有点肚子，做一身袍子顶多十二尺布料，七十二个铜钱足够，偏偏三娘真的就没有这么多钱。
三娘从小被外祖母指指点点，为得总是钱，她在其他方面或许迟钝，可布庄掌柜一开口，她立刻明白对方再说什么。
登时，三娘抿着嘴唇摇头，小声说：“谢谢您，可爹娘让我不能因为人家好心就占便宜。”
三娘年纪小，荷包也被母亲李棠做得小巧玲珑，四十个铜钱正好把荷包塞得满满当当。
三娘的一张小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可她偏偏记得外祖母不喜欢自己母亲，也嫌弃自己是“赔钱”的姑娘，不敢痛快的哭出来让母亲为难，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得紧。
三娘人小，不太会遮掩脸上的神情，刘兴志一眼就看出女儿不敢说出口的委屈。他蹲在女儿面前，先摸摸三娘头顶，对她露出笑脸安抚女儿的情绪，然后才从三娘身上把荷包解下来。
三娘紧张的抓着父亲衣摆，身子躲到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外祖母，害怕她对自己发脾气。
刘兴志又摸了女儿头顶一把才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的说：“出门前我和她娘各给了三娘二十个钱，现在……”他当着岳母刘氏的面把荷包倒过来，叮叮当当的几声后，四枚簇新的铜钱落在刘兴志掌心。
四十个铜钱只剩下四个，剩余的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刘氏登时涨红了脸，目露凶光的瞪着被她扯得抱着头、缩着身子躲在一边的李如，眼看着又要冲上去教训她。
“娘，大过年的算了吧，就当是我们给孩子的年礼了。”刘兴志按下心里的不满，决定息事宁人。
李如偷窃是恶习，可事情若是传出去，李家儿女名声都要受累，到时候牵扯上了自己的妻子儿女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刘氏要强了一辈子，若是女婿抓着孙女偷外孙女钱的事情不放，她死撑面子也得把三娘一起教训了，可刘兴志率先退让，她反而要强撑脸面了。
刘氏咬牙切齿的说：“都是如娘的错，你们过来给我们老两口拜年，我哪能让孩子丢了财物——忠儿媳妇，去我箱子里拿三十六个钱过来，给表小姐补上。”
说完话，刘氏自己又进了李如的闺房，把妆台上最明显位置多出来的那盒胭脂抓在手，强塞给刘三娘。
做完这些，她才绷着一张阴沉得拧得出墨汁的脸，沉声赶人：“既然你们还有事，早点回去吧。”
出门拜年，先撞破岳父岳母被舅兄的媳妇家兄弟打得头破血流，家里还死了两个下仆；出去替他们办事回来，结果就发现给女儿的压岁钱被舅兄女儿偷窃，刘兴志也窝了一肚子火。
被刘氏出言驱赶，他再不想停留，接过钱塞进女儿荷包里就抱着三娘直接走了。
三娘乖乖窝在刘兴志怀里，等到拐出两条街才挺起身子伸手摸了摸父亲的脸，小声说：“爹爹不生气，三娘以后会小心，不再丢了钱的。”
女儿这么乖巧贴心，刘兴志心里有再多不痛快也熄灭了。
他垂眸看了看竭力讨自己欢喜的女儿，露出个笑脸，放轻声音说：“爹没生气，爹来回跑得累了。”
三娘马上指着路边的馄钝摊，“三娘请客，爹爹，咱们一起吃馄钝歇歇脚。”
刘兴志跑了一上午肚子早就空了，他和妻子李棠都是对自己节俭却舍得给孩子花钱的人，本想着再过五条街就回家了，家里还有不少大年夜剩下的好菜饭能吃个饱，可被女儿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来他今天带着三娘出了一趟门，却连块糖都没给女儿买。
于是，刘兴志转变心意，笑眯眯的抱着三娘坐到馄钝摊上要了一个大碗馄钝并两个芝麻肉饼。
刘兴志张口把芝麻饼外面的酥皮咬开，露出满满肉馅的芯塞到女儿小嘴儿里，拿着勺子吹得馄钝冷热适口就送到女儿唇边，“张嘴。”
三娘赶紧把肉饼馅咽下肚，再张嘴把硕大的馄钝含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似的用劲儿咀嚼。
刘兴志垂眸看着女儿把烦恼丢到脑后，眼里慢慢浮起笑意，自己夹了两个热烫的馄钝丢到嘴里，等到女儿把口中的馄钝慢慢吃完了，再吹凉一个喂给她。
街上的馄钝摊做了几十年，馅大料足，一大碗整整十五只。三娘吃了四个就饱了，剩下的都被父亲刘兴志包圆，他仰头把馄钝汤一起喝干净才将将混个六分饱，却不肯再给自己花钱了，付了钱抱着三娘往果脯铺子走。
三娘的大眼睛在一格一格的果脯里看了好半天，才艰难的做了决定，指着裹了糖霜的大红枣从荷包里掏出五枚铜钱递给活计，“麻烦您帮我称五个钱的。”
刘兴志往上加了五个钱，对着蜜汁杏肉说：“辛苦您再包一份杏肉。”
三娘嘴角立刻露出个甜甜的小酒窝，笑得眯起眼睛。
“过年呢，别可惜钱。”刘兴志笑着埋怨一声，提起两纸包果脯把三娘往上抱了抱，这才往回走。
三娘忽然抓着刘兴志衣襟扯了一把，刘兴志眼带疑惑的停下脚步，看向女儿，三娘指着对面的布庄着急的说：“爹爹，去那看看。”
刘兴志没办法的带着三娘进去，三娘马上把荷包举起来，脆生生的问：“深蓝色的细棉布怎么卖？”
掌柜从柜台里抬头，发现是个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褐色旧袍的而立之年男人抱着的小女孩，兴味十足的逗弄道：“深蓝色的细布一匹二百四十钱。”
三娘果然一脸为难，不懂“一匹”到底是多少了，皱着小脸掰着手指头计算到底多少布足够给父亲做一身外袍。
她迟疑的问：“……那做一身衣裳得多少呀？”
掌柜的看了抱着孩子的男人一眼，果然发现男人神色感动，心里想着“就当过年做好事了”，开口道：“我给你换个颜色吧，其他更划算。”
言下之意，布庄的掌柜不相信三娘这么个还没腿高的小姑娘能拿出来足够的布钱，但他打算换些不畅销的颜色，给她凑够做件袍子的尺头。
一匹长四十尺，宽二尺二寸，刘兴志身量中等，微微有点肚子，做一身袍子顶多十二尺布料，七十二个铜钱足够，偏偏三娘真的就没有这么多钱。
三娘从小被外祖母指指点点，为得总是钱，她在其他方面或许迟钝，可布庄掌柜一开口，她立刻明白对方再说什么。
登时，三娘抿着嘴唇摇头，小声说：“谢谢您，可爹娘让我不能因为人家好心就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