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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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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阳升腾,晨光如瀑。迂回盘曲的峡谷仿佛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蛇,在苍岚青郁的山峦间盘桓伏卧。

    幽黑的深渊下,湍急的波涛从狭窄的河道上奔啸而过,白色的浪头争先恐后,如同世间庸碌的众生,在时光的催赶下一刻不歇,却不知生命终将流向何方。

    起伏不定的水面上,时不时冒出一个芥子大的黑点,在浪涛中浮浮沉沉,顺着长河漂流而下。

    岳卓紧紧抱着昏迷的唐故里,奋力将他托出水面。两人被激流一路冲出谷口,直到水势减缓,才终于看到了一处沙黄草稀的浅滩。

    真是山重水复,绝处逢生。她惊喜万分,立即拖着男人游了过去。

    碧落谷后山的悬崖之下是条大河,所以两人才侥幸活着。只不过唐故里在落入水中之前将她向上抛了一下,岳卓坠势一缓,掉下来时便没有受伤。而他自己就惨了,当时就砸晕过去,漂了一夜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岳卓咬着牙,艰难的将对方一点点拖到了岸上,然后精疲力尽的瘫软在沙滩里。

    幸好她会水,幸好她没放弃,幸好她冻僵了也没有撒开抱着对方的手,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两人总算是大难不死,撑到了现在。

    “唐大哥......你可千万撑住。”岳卓爬过去试探着他的鼻息,“不然我这一宿就白坚持了。”

    唐故里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水浸得太久,已经有些发白变皱,轻轻一剥便脱落下来。看到那张布满烧痕的脸,少女并没有丝毫惧怕,只是感到心里漾着一阵一阵的酸楚。

    凡人临世,莫不受苦。可是这个人,老天终究对他太残忍了些。

    唐大哥,以后不要戴面具了,就做你自己吧。做一个可以自由微笑和哭泣的人。

    岸上忽然传来哒哒蹄声,一骑快马自远处飞奔而来。

    岳卓一见来人,立时惊恐的站起来,将唐故里挡在身后。

    河不醉滩头勒马,执鞭望过来。淡漠的眸里清晰的映着少女仓皇的面容。

    “他死了?”

    “呵,果然的鬼门宗的做派,赶尽杀绝啊。”

    男人不作声,跳下马径直走过去。岳卓像小母鸡一样张着双臂拦在他面前:“不许你动唐大哥!”

    “如果你不想他死,就快点闪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河不醉懒得和一个小丫头多废话,直接揪着领子丢到旁边,蹲下时去探看唐故里的伤势......结果被生生吓了个跟头。

    “挖草,这人谁啊?!”怎么比湖澈丹还惨不忍睹...

    岳卓擦着眼泪道:“唐大哥。”

    “他是用...暴痒菊花针射自己脸了吗?”

    “不许你侮辱他!”

    河不醉回看她,眼神复杂:“那是你对他做了什么?”怎么一宿不见就从面瘫变重残了?

    岳卓气得涨红了脸:“鬼门宗三年前火烧唐门,唐大哥的脸就是那时候毁的,你还问我对他做了什么?!”

    河不醉脸色一变,扭过头不再说话。

    昨夜一片混乱之后,他被宗主打发到后山守桥,无意中逮到一个偷偷摸摸的外门弟子,细细盘问(暴打一通)之后对方就爽快的招了。

    “高尊大人饶命,小的原受过唐家的恩惠,所以才会帮唐故里与人私通,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啊...”那个瘦如麻杆儿的人捂着脸呜呜哭道。

    “私通?”

    “私下通信。”

    “......那信呢?”

    河不醉没想到那是一封毒雁龙写给唐故里的信,日子刚好是自己动手杀他的前三天。若非信使在塞外遇到沙暴耽搁至今,这封信早就落入唐故里手中了。

    信中写了一堆鸡毛蒜皮的破事,基本都是吃得咋样、睡得咋样、混得咋样之类的废话。至到看见最后寥寥数句:

    “适逢孟夏,偶遇中原人,疑小儿连珏。错别数十载,未敢相认,然吾心甚慰矣。”

    仿佛有一根尖锐的利刺猛地扎进心里。

    河不醉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薄的纸,他忽然想起唐雁龙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还以为自己只瞎了一只眼,原是错了。”

    原来是真的错了。人错了,命也错了。

    难怪那个人时常沉默的用一只眼望着他,难怪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混入了沙匪老巢,难怪唐雁龙至死也没有发出手里的毒镖......

    自己......竟然手刃了生父么!

    由于高尊大人的表情过于恐怖,麻杆儿男吓得哆哆嗦嗦的抱住头,恨不能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悄悄滚走。

    “喂,要是有一天你杀了个陌生人,后来发现他是你爹,你会怎么样?”河不醉出神的望着远方的山谷,神情麻木。

    我擦,这题有点超纲啊大哥...麻杆儿弱弱的问道:“有...选项吗?”

    “少废话,快回答!”

    “是是是......可是大人啊,虽说我家隔壁的确住了个老王,但我爹肯定是我亲爹。我和他一样头小身瘦,弑父这种事儿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回答您这问题得靠想象力,实在有些难为小人苍白贫瘠的大脑和脆弱单纯的灵魂......”

    他还蹲着地上喋喋不休,河不醉却已经默默走远。脆弱的信纸被牢牢攥在手中,皱成紧巴巴的一团。

    是啊,如此荒诞的事,怎么会发生呢?怎么会落在自己身上呢?

    一定是唐雁龙认错了......他不到满月就被宗主带回了碧落谷,根本没有对亲生父母的记忆,怎么可能是唐家的人?!

    只是胸腔里还隐隐流窜着一丝慌乱,或许......唐故里是知道真相的?!

    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疑,河不醉连夜打马逐江而来,终于在下游截住了两人。

    如果唐故里摔死了,他便当自己没看过那封信,继续回碧落谷里做一个杀手。倘若那小子命大,就必须得搞清楚——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却是半死不活的。唐故里的颈骨似乎断了,身上也多处骨折挫伤,再加上那张堪比修罗夜叉的脸...怎一个惨字了得。

    啧,难不成这货真是自己的堂弟?

    呸,老子怎么会有这么废柴的弟?

    哼,我弟弟哪儿好意思长这么丑?

    唔,还是把这小子救活吧,如果发现是误会就再杀掉好了,反正就是一剑的事儿......也不麻烦。

    河不醉对岳卓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弄辆马车来,他现在不能随意挪动。”

    小丫头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你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回鬼门宗吗?”

    “去找大夫。”某人走出两步远又回过头,“别自作多情,我有说过带着你吗?”

    岳卓:“......”

    ******

    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昔人此去无多日,何处埋魂何处乡?

    苏玉壶伏在墨色的玉案上睡着了。一身玫红蹙金的广绫鸾袍松松垮垮,大半拖缀在银色的地毯上。黑白相间的长发遮住了阴柔妖娆的面容,若是拨开那些凌乱的发丝,便会发现他正飞涎直下三千尺,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着梦话:

    “唔......那是老娘的饺子,别抢......再抢把你剁了做馅儿。”

    他头前的案子上确实摆了两盘白花花的饺子,只不过已经凉透,干瘪的面皮上隐隐浸出青黄的馅儿油,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对面摆着一只白瓷空碗,一副竹筷,一壶雕花老酒,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昨夜正是立冬,也是江陵城主家的千金小姐云芷出嫁的日子。全城内外如过佳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灯采满街衢,观者空万巷。连蹲守城门口的叫花子都个个换了新衣,喜庆得和过大年一样。

    而这家“江湖第一美容院”却显得格外冷清。苏老板寂寞空虚冷的喝了半宿酒,最后终于醉倒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似乎把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比如:提醒某客户不要碰热水......

    于是,初为人妇的云大小姐在晨起梳妆时,一不留神就把脸给洗掉了......

    新姑爷当场吓死。

    云家上下,天翻地覆。

    就在此事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之时,有人撬开了苏氏美容院的大门。

    对,是撬开。苏玉壶已经关张好几天了,门口一直挂着歇业的牌子,而大家也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毕竟那位苏老板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公子,有客人来了。”镶金嵌玉的扆屏后传来老管事的声音。

    苏玉壶换了个姿势继续装死:“轰走。”

    “他不走......”

    “放狗。”

    “可是这位客人......真、真的有点着急。”老管事感觉顶在背后那把剑凉嗖嗖的,一咧豁牙差点哭出来,“为了小人不血溅五步,您还是考虑、考虑一下吧......”

    苏玉壶合着眼,大方的一摆手:“没事,溅脏了不用你赔。”

    老管事立仆。

    屏风后的人提着剑走出来,面冷如冰,音寒如风:“苏老板,我要你救的人姓唐。”

    苏玉壶猛然睁开眼,抬起头望过来。

    “龙龙?”

    河不醉一阵错愕。

    “哦,认错人了,”苏玉壶揉了揉眼,恍惚道,“你要我救谁?”

    对方转身出去,很快和一个小丫头将一个昏迷的男人抬了进来。

    苏玉壶定睛一瞅,顿时酒醒:“卧槽,怎么半年不见就碎成这德行了,他是刚被泰山碾过?”

    “坠崖落河了。”岳卓红着眼哀求道:“苏老板,您一定要救救他......”

    “先把他放那儿,老娘瞅瞅再说。”某位庸医打了个酒嗝道。

    河不醉瞅了眼那张诡♂异的躺椅就无语了。这他妈算醉诊吧?出了医疗事故咋整?

    苏大夫倒是手脚麻利,娴熟的一挽袖子,戴上口罩,拿着剪子、小刀、木锯、铁锉等工具就火速开动了......

    岳卓与河不醉站在房外,光是听里面的动静都觉得牙根儿发麻,这怎么看都是大卸活人的节奏啊。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其中一个女人的尖叫显得最为刺耳:“苏玉壶你个黑心狐狸,还我相公命来!”

    云家大小姐天生貌丑,年近三十也未能嫁出去。这次好不容易换了张假面,成功骗得外乡姑爷一只,没想到洗个脸就守了寡,简直是人生如戏,专演惨剧。

    由于平时挡阵的老管家已经躺平,没有人负责放狗送客,所以云家的人便顺利无阻的冲了进来。

    “苏玉壶,你给本城主滚出来!我闺女的脸是怎么回事?!”云城主踹进大门便开始叫骂。

    河不醉瞅了瞅他那张惨绝人寰的脸,又看了看云芷,咳了一声道:“看来真是亲生闺女。”

    “你他妈谁啊你?赶紧滚开别挡路!”

    一见河不醉往腰间的剑摸去,岳卓立刻机灵的往外退了十几步,她这身儿衣裳可是刚换的。

    “苏玉壶?苏玉壶你给......!”云城主骂到半截,瞅了眼横在脖上未出鞘的剑,气势顿弱,“你、你谁啊?你要干嘛?”

    “本座现在没兴趣杀人,除非他不算人。”

    “本座......你是?”

    河不醉掏出一块青铜鬼头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一息的时间滚。”

    我滴个娘,苏老狐狸什么时候勾搭上了鬼门宗的法尊?!那可是江湖上倒着走都惹不起的魔头啊!

    云城主吓得丑容失色,一把拽起闺女就往外跑,留下一众错愕的家奴。而他们身后,一柄杀气凛然的剑已然出鞘...

    两个时辰后,苏玉壶一边用蚕丝方巾擦着手,一边优雅的踏出门槛,然后一脚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到满院横尸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感叹道:“梁伯啊,真没想到咱家的狗这么能干了。”

    河不醉:“......”

    老管事刚从地上爬起来,闻言便颤巍巍的走过去,眯着老眼往门外那么一瞅,又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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