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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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嘴唇紧抿，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男子的眼睛深邃而深沉，嘴角微微下垂，是一个喜行不怒于色的表情。四月知道自己的隐瞒迟早会被发现，因而看到沈砚锦的到来，她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她将目光放到了男子的脚下，神情平静，“我很抱歉，你委托给我的这件事，我做不了。”
头顶上方蓦然传来了一声讥讽的笑容，四月没有抬头，耳边听到对方轻慢地笑着：“林四月，你以为把你奶奶接回家，你就可以摆脱我的控制了么？”声音倏然一冷：“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奶奶康复，同样也可以让她再次进医院。”
后半句话显然就是变相的威胁，沈砚锦显然知道林奶奶是四月的软肋，死死地掐住了这个弱点。
冷风夹杂着雨丝袭来，仿佛要透过衣服灌进身体里去。
四月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要处罚的话，就处罚我一个人吧。”
雨点在她的眼睛上镀上了一层水汽，也遮住了她眼睛里的神色。
沈砚锦没有想到这个叫林四月的女生竟然有胆子耍他，心里蕴藏怒意慢慢发酵，不怒反笑道：“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幸好他多留了一手，及时发现顾青颜的意图，不过那个叫夏白的女孩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爱顾青颜。他根本就没怎么费力，只是答应会给她一笔钱去偿还家里欠下的巨款，她就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很可惜，他没有亲眼看到青颜心碎的表情，想必一定美的让人窒息吧。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面前传来了少女低缓的声音，男子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
他眨了眨眼，眼里悄然弥漫了一层诡异的眸色，“很简单，我要你说服青颜，让他乖乖回到我的身边。”
他已经等得够久了，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尝尝他的味道了。
“好。”四月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沈砚锦，许是在想象着什么，他的眼底隐隐闪烁着期待跟疯狂的神情。
因为她答应的太过干脆，沈砚锦反而愣了一愣，颇有些怀疑的凝视着四月。
毕竟，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不能再上第二次。
四月知道对方并不信她，她也没有擦镜片上的水汽，只是沉静地注视着眼前显得有些扭曲的身影。
“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但是我要比原来多十倍的报酬。”
她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沈砚锦听了，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孩阴沉而世故，看来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对于她的狮子大开口，他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快，相反，他很欣赏她明智的决定。
友情那玩意儿就是个屁，没有什么比金钱来的更加有利。
沈砚锦眸光一暗，微笑着颔首：“好，成交。”说完这句话，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道：“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男子没有在原地逗留很久，交代完事项，他便转身坐车离开了。
四月站在雨幕中，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虚空，许久，她才重新迈出了步子。
***
沈砚锦很是爽快，自打四月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就直接给四月支付了一笔为数不少的定金。
四月给自己留了一点钱，剩下的钱都存了起来作为以后奶奶的日常开支。
至于男子让她做的事，四月答应他不过是在应付他，压根就没有打算真的去做。
她想，如果真的让少年回去，那无疑是在将他推向深渊，她做不到。
因为担心顾青颜情绪不稳定，四月一有空就会往实验班跑，以前她很不习惯的异样目光，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受之。她去看顾青颜，真的就只是去看一眼，确定他一切安好。
当她再一次在实验班的窗户外张望的时候，少年终于抬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彼时他双手插在兜里，眸色淡淡，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你是在找我么？”
他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也不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他知道四月每天都会跑过来看他，本来大可以不必理会，许是因为那次雨夜的一个拥抱，又或者是上次四月替他解围摆脱沈砚锦的纠缠，他对四月慢慢改观了。
也许，这个少女，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心有城府。
四月没有想到顾青颜会特意走出来问她这个问题，她呐呐地低下了头，轻声“嗯”了一声。
实验班的学生都用好奇的目光朝两人看去，萧离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然后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怔怔地盯着夏白的座位发呆。夏白自上次来上过几天课后，又消失了一个星期，他听说了夏白家里的事，但是却帮不了她。
教室外，顾青颜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虚无地投向了远方，“找我什么事？”
四月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听到少年的问题，下意识地应声，现在感觉对方似乎当真了，她想了一想，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道：“我有一些题目不太懂，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顾青颜听了，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到了四月空着的两手上。
这个借口真的很烂。
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巴巴的神情，他不知怎么的，就跟着附和道：“那等会儿吃过午饭，你在图书馆等我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我经常坐的位置。”
四月根本没有想过对方会答应，一时之间，一向木讷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呆滞的表情。
顾青颜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淡的看不见的笑容，“好了，我回教室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四月晕晕乎乎地回道。
等到跑回自己的教室，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咬着笔头默默地想，也许夏白对他的打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深刻。
想到夏白，四月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不敢想象，夏白家里遭遇的事情，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可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想其他，沈砚锦迟早会发现她再一次的耍了他，到时候她的下场估计会很惨。
午后，四月依言到了图书馆，那时候少年已经早早地到了，微光洒在他的头发上，衬得他的脸格外白皙而清透。
听到动静，顾青颜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侧过身看着她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以前夏白在场的时候，他也为四月讲解过习题，因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那时他是怀着让夏白吃醋的心思，而现在却只是单纯地为四月辅导。
四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做着笔记，那一板一眼的模样，让顾青颜不由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他当然不会那么傻，认为四月天天来实验班看他，只是为了让他帮她讲解题目。想到这里，他握着钢笔的手指一顿，洁白的纸张上就沁出了一小团墨迹。
“林四月，你是不是在暗恋我？”
干净的声线里藏着一丝漫不经心，少年身上的清冷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四月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听到她干脆利落的否认，顾青颜怔了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现在想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而每次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他都有些看不清她了。
少年脸上也没有自作多情的尴尬表情，继续不紧不慢地为四月讲解着习题，而四月也没有将他刚才的提问放在心上。
等到下午第一堂课将要开始的时候，两人才分道扬镳。四月一直想问他对夏白怎么看，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呢。
时间悠悠地流逝，四月因为少年的辅导，成绩突飞猛进，老师当堂表扬了她。四月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夏白始终没有回来上课，到后来，夏白的妈妈过来为夏白办理了退学手续。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四月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顾青颜。这些天少年的表现太过正常，太过平静，四月的心里始终不安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见四月又过来找他，顾青颜甚至还对她微微一笑，跟她开起了玩笑。
四月却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无望跟凉薄，颇有些心惊。
明知道少年身陷沼泽，可是却没有人能够拉他一把，一旦拉住他的手，也许自己也会跟着陷下去。
沈砚锦在s市的势力很大，顾青颜想要逃出他的掌心无疑是在做梦。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暗中蛰伏，慢慢收拢，只等一个时机就抓获猎物，抵死缠绕。
夏白的事件只是一个爆发点，唯一的温暖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他已经忍受不了沈砚锦的控制欲跟占有欲，那畸形的爱让他觉得快要窒息。他知道沈砚锦派人在暗中监视着他，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这些天一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做给沈砚锦看的一场戏。
如果不能逃离，那就一起迈向地狱吧。
隐隐有疯狂的因子在血脉中流动，少年眼中妖异的花朵层层绽放，开到荼靡。四月看到这样的顾青颜，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胸腔里充斥着恐惧跟不安。
她的不安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最担心的那一天很快就来到了。
那一天，消失了很久的沈砚锦再一次出现在了校门口。白色的烟卷叼在了他的嘴唇上，吞云吐雾中，他的面容隐在了白烟的背后。
他并没有发现四月的存在，只是微微斜靠着车身——显然是在等人。
四月躲在了树丛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男子的那一角。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少年斜跨着包走向了男子。
因为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们两人的表情，只看到沈砚锦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而少年并没有什么抗拒的举动。
四月的心重重地沉了下来。
不远处，两人没有在原地耽误多久，很快，顾青颜坐上了车，而沈砚锦紧随其后跟着上了车。黑色的车子很快就驶向了远方。四月从树丛背后闪了出来，没有犹豫，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的车子。
那是她第一次坐出租车，为的是奔赴一场可能万劫不复的浩劫。
黑色的车子驶入了s市房价最高的别墅区，在一栋红砖绿瓦的别墅前停了下来。四月远远地看着少年先行走下了车，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男子停好车。因为他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许是她想错了吧，他不可能会那么做的，可是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妥协呢？
四月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看着沈砚锦揽着顾青颜的肩膀消失在了门后。旁边，司机有些不耐烦地问她要不要下车，四月对他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一脸镇定地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她的步子不见匆忙，表情也很冷静，笔直地走到了别墅门口。
抬起手，按响了门铃，等了几秒，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略显粗糙的食指持续地按着门铃，一声又一声，手指的主人脸上的表情并不急躁，安静的有些诡异。
也许是烦人的声音太过嘈杂，皮鞋摩擦地面的哒哒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门前。
沈砚锦眉头紧锁，有些不耐地将眼睛凑到了猫眼处，见是四月，他愣了一愣。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只听“咔嚓”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四月抬头望去，当看到沈砚锦衣衫凌乱，脸上带着一抹潮红的时候，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很快，她就敛下了眸子，遮住了眼里的异样，“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没有等沈砚锦开口就先出了声，男子扯了扯领口的领带，声音粗噶地道：“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青颜他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剩下的酬劳，我明天就汇给你。”
沈砚锦显然以为顾青颜主动找他，是四月劝说的效果，而且他多年来的渴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应付她。
四月目光定定地落到了男子的脸上，“抱歉，我等不到明天了。”
男子并没有意识到她话里有话，他知道四月一向古怪，只思考了片刻，就一脸嘲讽地跟她道：“既然你一刻都等不及，那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屋里给你拿。”
说完这句话，男子没再看四月一眼，直接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透过洞开的房门，能够看到里面富丽堂皇的室内，四月没有听沈砚锦的话，直接跨步走了进去。她的步子很轻，就如同一只猫。
她要找到顾青颜，并将他带走。
这栋别墅分为上下两层，楼下是餐厅客厅休闲室，四月没有在楼下找到少年的身影，视线不由地落到了雕花旋转楼梯上，然后顺着楼梯望向了二楼。没有迟疑多久，她便扶着扶手走上了楼梯，只是因为楼梯是木制的，她的动作放得再轻，还是会听到不小的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楼梯的中央，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寻寻觅觅的少年出现在了楼梯的尽头。
他身上的衣服跟沈砚锦一样凌乱，四月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还是猜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少年用一种从所未有的目光凝视着她，在那道目光的逼视下，四月举步维艰。
顾青颜之所以会跟着沈砚锦回来，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四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现。刚来门口的那一番对话，一丝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里，让他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林四月一次次来找他，不过是为了监视他，而他还以为他们可以算是朋友。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天真了，他甚至还开口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现在想来，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铺天盖地的失望跟痛恨弥漫上了那双湖水一般的眸子，四月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少年的眸光。她依旧继续着原来的动作，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梯，然后在顾青颜的面前站定。
少年没有说话，目光紧紧锁定住了四月，眼里的情绪在一瞬间就蜕变成了空白。
果然，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林四月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贪婪、自私、阴郁，一旦找到机会，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他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她，不，今天过后，他就没有以后了。
已经懒得再开口了，顾青颜直接转过了身，只留下一个冷漠而孤独的背影。四月知道少年肯定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可是现在时间紧迫，她一定要将他带走。
察觉到手被人拉住了，顾青颜厌恶地看向她，却听到四月压低了声音的一句话。
“跟我走。”
他一时有些怔忪，手上的温度突然变得灼热无比。他似乎是觉得烫手，直接甩开了四月的手。
心脏仿佛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重新开始激烈的跳动着。
很久以后，顾青颜回忆起这一幕，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他开始出现幻觉，梦境之中反反复复出现了这一句话。到最后，他糊涂了，分不清四月说的，到底是“跟我走”还是“对不起。”
他们当然没有走成，沈砚锦早就将这一幕看进了眼底。
“林四月，谁准你进来的？”突如其来的成熟男声，让两人具是一惊。
男子手里拿着刚刚签好名字的支票，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不，他是在看四月，那如同蛇一样粘腻而阴毒的眼神，让四月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了。
顾青颜很快就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双手抱胸，事不关己地看着四月。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他不会傻得再上第二次。
惊慌只是一瞬，四月重新恢复了镇定，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我看你很久没有下来，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砚锦神色一冷，手里那张崭新的支票被他皱成了一团。他听到了四月跟顾青颜说的那句话，本来他就疑心为什么四月会来的这么凑巧，现在他更加肯定了四月来这里的目的。
这一天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怎么会让一个黄毛丫头破坏呢？
沈砚锦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四月，慢慢地朝她走去。手里皱成一团的支票重新被他摊开，然后他用这张皱巴巴的支票摩挲着四月的脸，转头对站在一边的少年道：“青颜，你的魅力真大，又一个被你勾去魂的小女生。”
少年眉头也不眨，两手插在了兜里，那里，有他一早就准备好的刀具。
男子也不是真要顾青颜说些什么，他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四月的身上，眉眼间的笑意一瞬间退却的干干净净。
“知道惹怒我的后果么？”他启唇，慢条斯理地盯着她。
四月的目光没有躲闪，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
沈砚锦是真的生气了，他当着四月的面将那张支票撕得粉碎，然后伸手向天空一扬。在细碎的纸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的坠落时，他伸手扯住了四月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四月被扯住了脖子，因为呼吸不畅，整个脸涨的通红。
而在这样的时刻，她却困难地转过了头，笔直朝着身后的少年望去。她看到少年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那森白而冰冷的色泽，刺痛了她的眼。她极缓极缓地收回了目光，然后对着眼前的男子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充满喜悦的微笑，也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沈砚锦因为这个笑容有片刻的迟疑，手上的力道顿减，而四月却趁着这一个机会，飞快地调转了身。
因为两人站在了楼梯的边缘，四月这突然的举动，让沈砚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血色无尽的蔓延开来，在她的梦里汇成了一条河流。
四月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嘴唇紧抿，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男子的眼睛深邃而深沉，嘴角微微下垂，是一个喜行不怒于色的表情。四月知道自己的隐瞒迟早会被发现，因而看到沈砚锦的到来，她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她将目光放到了男子的脚下，神情平静，“我很抱歉，你委托给我的这件事，我做不了。”
头顶上方蓦然传来了一声讥讽的笑容，四月没有抬头，耳边听到对方轻慢地笑着：“林四月，你以为把你奶奶接回家，你就可以摆脱我的控制了么？”声音倏然一冷：“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奶奶康复，同样也可以让她再次进医院。”
后半句话显然就是变相的威胁，沈砚锦显然知道林奶奶是四月的软肋，死死地掐住了这个弱点。
冷风夹杂着雨丝袭来，仿佛要透过衣服灌进身体里去。
四月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要处罚的话，就处罚我一个人吧。”
雨点在她的眼睛上镀上了一层水汽，也遮住了她眼睛里的神色。
沈砚锦没有想到这个叫林四月的女生竟然有胆子耍他，心里蕴藏怒意慢慢发酵，不怒反笑道：“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幸好他多留了一手，及时发现顾青颜的意图，不过那个叫夏白的女孩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爱顾青颜。他根本就没怎么费力，只是答应会给她一笔钱去偿还家里欠下的巨款，她就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很可惜，他没有亲眼看到青颜心碎的表情，想必一定美的让人窒息吧。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面前传来了少女低缓的声音，男子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
他眨了眨眼，眼里悄然弥漫了一层诡异的眸色，“很简单，我要你说服青颜，让他乖乖回到我的身边。”
他已经等得够久了，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尝尝他的味道了。
“好。”四月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沈砚锦，许是在想象着什么，他的眼底隐隐闪烁着期待跟疯狂的神情。
因为她答应的太过干脆，沈砚锦反而愣了一愣，颇有些怀疑的凝视着四月。
毕竟，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不能再上第二次。
四月知道对方并不信她，她也没有擦镜片上的水汽，只是沉静地注视着眼前显得有些扭曲的身影。
“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但是我要比原来多十倍的报酬。”
她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沈砚锦听了，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孩阴沉而世故，看来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对于她的狮子大开口，他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快，相反，他很欣赏她明智的决定。
友情那玩意儿就是个屁，没有什么比金钱来的更加有利。
沈砚锦眸光一暗，微笑着颔首：“好，成交。”说完这句话，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道：“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男子没有在原地逗留很久，交代完事项，他便转身坐车离开了。
四月站在雨幕中，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虚空，许久，她才重新迈出了步子。
***
沈砚锦很是爽快，自打四月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就直接给四月支付了一笔为数不少的定金。
四月给自己留了一点钱，剩下的钱都存了起来作为以后奶奶的日常开支。
至于男子让她做的事，四月答应他不过是在应付他，压根就没有打算真的去做。
她想，如果真的让少年回去，那无疑是在将他推向深渊，她做不到。
因为担心顾青颜情绪不稳定，四月一有空就会往实验班跑，以前她很不习惯的异样目光，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受之。她去看顾青颜，真的就只是去看一眼，确定他一切安好。
当她再一次在实验班的窗户外张望的时候，少年终于抬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彼时他双手插在兜里，眸色淡淡，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你是在找我么？”
他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也不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他知道四月每天都会跑过来看他，本来大可以不必理会，许是因为那次雨夜的一个拥抱，又或者是上次四月替他解围摆脱沈砚锦的纠缠，他对四月慢慢改观了。
也许，这个少女，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心有城府。
四月没有想到顾青颜会特意走出来问她这个问题，她呐呐地低下了头，轻声“嗯”了一声。
实验班的学生都用好奇的目光朝两人看去，萧离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然后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怔怔地盯着夏白的座位发呆。夏白自上次来上过几天课后，又消失了一个星期，他听说了夏白家里的事，但是却帮不了她。
教室外，顾青颜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虚无地投向了远方，“找我什么事？”
四月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听到少年的问题，下意识地应声，现在感觉对方似乎当真了，她想了一想，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道：“我有一些题目不太懂，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顾青颜听了，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到了四月空着的两手上。
这个借口真的很烂。
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巴巴的神情，他不知怎么的，就跟着附和道：“那等会儿吃过午饭，你在图书馆等我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我经常坐的位置。”
四月根本没有想过对方会答应，一时之间，一向木讷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呆滞的表情。
顾青颜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淡的看不见的笑容，“好了，我回教室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四月晕晕乎乎地回道。
等到跑回自己的教室，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咬着笔头默默地想，也许夏白对他的打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深刻。
想到夏白，四月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不敢想象，夏白家里遭遇的事情，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可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想其他，沈砚锦迟早会发现她再一次的耍了他，到时候她的下场估计会很惨。
午后，四月依言到了图书馆，那时候少年已经早早地到了，微光洒在他的头发上，衬得他的脸格外白皙而清透。
听到动静，顾青颜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侧过身看着她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以前夏白在场的时候，他也为四月讲解过习题，因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那时他是怀着让夏白吃醋的心思，而现在却只是单纯地为四月辅导。
四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做着笔记，那一板一眼的模样，让顾青颜不由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他当然不会那么傻，认为四月天天来实验班看他，只是为了让他帮她讲解题目。想到这里，他握着钢笔的手指一顿，洁白的纸张上就沁出了一小团墨迹。
“林四月，你是不是在暗恋我？”
干净的声线里藏着一丝漫不经心，少年身上的清冷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四月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听到她干脆利落的否认，顾青颜怔了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现在想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而每次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他都有些看不清她了。
少年脸上也没有自作多情的尴尬表情，继续不紧不慢地为四月讲解着习题，而四月也没有将他刚才的提问放在心上。
等到下午第一堂课将要开始的时候，两人才分道扬镳。四月一直想问他对夏白怎么看，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呢。
时间悠悠地流逝，四月因为少年的辅导，成绩突飞猛进，老师当堂表扬了她。四月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夏白始终没有回来上课，到后来，夏白的妈妈过来为夏白办理了退学手续。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四月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顾青颜。这些天少年的表现太过正常，太过平静，四月的心里始终不安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见四月又过来找他，顾青颜甚至还对她微微一笑，跟她开起了玩笑。
四月却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无望跟凉薄，颇有些心惊。
明知道少年身陷沼泽，可是却没有人能够拉他一把，一旦拉住他的手，也许自己也会跟着陷下去。
沈砚锦在s市的势力很大，顾青颜想要逃出他的掌心无疑是在做梦。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暗中蛰伏，慢慢收拢，只等一个时机就抓获猎物，抵死缠绕。
夏白的事件只是一个爆发点，唯一的温暖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他已经忍受不了沈砚锦的控制欲跟占有欲，那畸形的爱让他觉得快要窒息。他知道沈砚锦派人在暗中监视着他，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这些天一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做给沈砚锦看的一场戏。
如果不能逃离，那就一起迈向地狱吧。
隐隐有疯狂的因子在血脉中流动，少年眼中妖异的花朵层层绽放，开到荼靡。四月看到这样的顾青颜，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胸腔里充斥着恐惧跟不安。
她的不安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最担心的那一天很快就来到了。
那一天，消失了很久的沈砚锦再一次出现在了校门口。白色的烟卷叼在了他的嘴唇上，吞云吐雾中，他的面容隐在了白烟的背后。
他并没有发现四月的存在，只是微微斜靠着车身——显然是在等人。
四月躲在了树丛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男子的那一角。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少年斜跨着包走向了男子。
因为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们两人的表情，只看到沈砚锦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而少年并没有什么抗拒的举动。
四月的心重重地沉了下来。
不远处，两人没有在原地耽误多久，很快，顾青颜坐上了车，而沈砚锦紧随其后跟着上了车。黑色的车子很快就驶向了远方。四月从树丛背后闪了出来，没有犹豫，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的车子。
那是她第一次坐出租车，为的是奔赴一场可能万劫不复的浩劫。
黑色的车子驶入了s市房价最高的别墅区，在一栋红砖绿瓦的别墅前停了下来。四月远远地看着少年先行走下了车，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男子停好车。因为他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许是她想错了吧，他不可能会那么做的，可是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妥协呢？
四月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坐在出租车里，透过车窗，看着沈砚锦揽着顾青颜的肩膀消失在了门后。旁边，司机有些不耐烦地问她要不要下车，四月对他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一脸镇定地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她的步子不见匆忙，表情也很冷静，笔直地走到了别墅门口。
抬起手，按响了门铃，等了几秒，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略显粗糙的食指持续地按着门铃，一声又一声，手指的主人脸上的表情并不急躁，安静的有些诡异。
也许是烦人的声音太过嘈杂，皮鞋摩擦地面的哒哒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门前。
沈砚锦眉头紧锁，有些不耐地将眼睛凑到了猫眼处，见是四月，他愣了一愣。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只听“咔嚓”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四月抬头望去，当看到沈砚锦衣衫凌乱，脸上带着一抹潮红的时候，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很快，她就敛下了眸子，遮住了眼里的异样，“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没有等沈砚锦开口就先出了声，男子扯了扯领口的领带，声音粗噶地道：“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青颜他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剩下的酬劳，我明天就汇给你。”
沈砚锦显然以为顾青颜主动找他，是四月劝说的效果，而且他多年来的渴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应付她。
四月目光定定地落到了男子的脸上，“抱歉，我等不到明天了。”
男子并没有意识到她话里有话，他知道四月一向古怪，只思考了片刻，就一脸嘲讽地跟她道：“既然你一刻都等不及，那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屋里给你拿。”
说完这句话，男子没再看四月一眼，直接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透过洞开的房门，能够看到里面富丽堂皇的室内，四月没有听沈砚锦的话，直接跨步走了进去。她的步子很轻，就如同一只猫。
她要找到顾青颜，并将他带走。
这栋别墅分为上下两层，楼下是餐厅客厅休闲室，四月没有在楼下找到少年的身影，视线不由地落到了雕花旋转楼梯上，然后顺着楼梯望向了二楼。没有迟疑多久，她便扶着扶手走上了楼梯，只是因为楼梯是木制的，她的动作放得再轻，还是会听到不小的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楼梯的中央，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寻寻觅觅的少年出现在了楼梯的尽头。
他身上的衣服跟沈砚锦一样凌乱，四月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还是猜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少年用一种从所未有的目光凝视着她，在那道目光的逼视下，四月举步维艰。
顾青颜之所以会跟着沈砚锦回来，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四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现。刚来门口的那一番对话，一丝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里，让他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林四月一次次来找他，不过是为了监视他，而他还以为他们可以算是朋友。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天真了，他甚至还开口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现在想来，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铺天盖地的失望跟痛恨弥漫上了那双湖水一般的眸子，四月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少年的眸光。她依旧继续着原来的动作，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梯，然后在顾青颜的面前站定。
少年没有说话，目光紧紧锁定住了四月，眼里的情绪在一瞬间就蜕变成了空白。
果然，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林四月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贪婪、自私、阴郁，一旦找到机会，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他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她，不，今天过后，他就没有以后了。
已经懒得再开口了，顾青颜直接转过了身，只留下一个冷漠而孤独的背影。四月知道少年肯定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可是现在时间紧迫，她一定要将他带走。
察觉到手被人拉住了，顾青颜厌恶地看向她，却听到四月压低了声音的一句话。
“跟我走。”
他一时有些怔忪，手上的温度突然变得灼热无比。他似乎是觉得烫手，直接甩开了四月的手。
心脏仿佛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重新开始激烈的跳动着。
很久以后，顾青颜回忆起这一幕，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他开始出现幻觉，梦境之中反反复复出现了这一句话。到最后，他糊涂了，分不清四月说的，到底是“跟我走”还是“对不起。”
他们当然没有走成，沈砚锦早就将这一幕看进了眼底。
“林四月，谁准你进来的？”突如其来的成熟男声，让两人具是一惊。
男子手里拿着刚刚签好名字的支票，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不，他是在看四月，那如同蛇一样粘腻而阴毒的眼神，让四月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了。
顾青颜很快就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双手抱胸，事不关己地看着四月。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他不会傻得再上第二次。
惊慌只是一瞬，四月重新恢复了镇定，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我看你很久没有下来，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砚锦神色一冷，手里那张崭新的支票被他皱成了一团。他听到了四月跟顾青颜说的那句话，本来他就疑心为什么四月会来的这么凑巧，现在他更加肯定了四月来这里的目的。
这一天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怎么会让一个黄毛丫头破坏呢？
沈砚锦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四月，慢慢地朝她走去。手里皱成一团的支票重新被他摊开，然后他用这张皱巴巴的支票摩挲着四月的脸，转头对站在一边的少年道：“青颜，你的魅力真大，又一个被你勾去魂的小女生。”
少年眉头也不眨，两手插在了兜里，那里，有他一早就准备好的刀具。
男子也不是真要顾青颜说些什么，他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四月的身上，眉眼间的笑意一瞬间退却的干干净净。
“知道惹怒我的后果么？”他启唇，慢条斯理地盯着她。
四月的目光没有躲闪，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一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
沈砚锦是真的生气了，他当着四月的面将那张支票撕得粉碎，然后伸手向天空一扬。在细碎的纸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的坠落时，他伸手扯住了四月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四月被扯住了脖子，因为呼吸不畅，整个脸涨的通红。
而在这样的时刻，她却困难地转过了头，笔直朝着身后的少年望去。她看到少年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那森白而冰冷的色泽，刺痛了她的眼。她极缓极缓地收回了目光，然后对着眼前的男子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充满喜悦的微笑，也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沈砚锦因为这个笑容有片刻的迟疑，手上的力道顿减，而四月却趁着这一个机会，飞快地调转了身。
因为两人站在了楼梯的边缘，四月这突然的举动，让沈砚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血色无尽的蔓延开来，在她的梦里汇成了一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