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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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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妩走的是专为贵客准备的楼梯,人少,清静,安全。阿狸则选择走大门,她是阿妩的靶子,和昙醒之一样,他们都自愿代替阿妩成为众矢之的。

    在场的人中绝大部分是认识阿狸的,见这位一脸别惹我的摄政王大人走进来,大家施礼的施礼,赔笑的赔笑,不屑与之为伍的则早早就躲了开。

    王忍跟在阿狸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后背,他一时恍惚。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冷情霸道的摄政王大人,她也是个会在男子臂弯里撒娇的小姑娘。他想让人们知道阿狸也是可爱娇媚的小丫头,但又自私地觉得她的美好,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独享就好了。

    这就是手捧珍宝的感觉,既想虚荣地展现给大家,又想自己独占吟味。

    二人一前一后,转上楼梯,此时此刻歌舞戏就要开始了,楼梯上除了他们并无旁人。王忍这才按捺不住,伸手捏住了阿狸的小爪子。

    阿狸正在上楼梯,手却忽然被抓住,她下意识地回头,只是转身间,原来落了她两个台阶的男人已经到了身旁。只捏捏手还不够,他还飞快地在她唇角啄了一下。

    “阿忍,会被看到。”她连忙又退着上了一层台阶。

    见阿狸略略的手足无措,王忍只觉得她可爱极了,怕她摔倒,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又温柔地帮她把发丝别在耳后:“夫人在上,为夫下次不敢了。”王忍笑眯眯地,难掩心中甜蜜。

    朝中人对阿狸不过三种态度,以司马妩祖父谢伦为首的“去死,去死,去死”派,以王嘉他爹大将军王音为首的“随便蹦跶吧,别侵犯我们世家利益就好”派,还有剩下的一群“王爷,请多看我一眼”派。但这三派都有一个共同点,在他们眼里,阿狸似乎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她是一种象征,摄政王,逆臣之女,心存不轨之徒。而对于王忍,他只把阿狸当爱人,一个需要自己去呵护的女人。

    铛,铛,铛。

    三声清脆钟声之后,舞台看台灯光渐灭。

    序曲幽幽响起。

    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阿狸忙拉着王忍进了雅间。

    房间里,司马妩和王嘉正在说着什么,见阿狸他们进来,司马妩忙起身拉着阿狸坐在自己身边。

    王忍本还想着和阿狸同坐,趁着灯光昏暗,摸摸小手什么的,可惜,美梦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戏台三面突出,甚是立体。无论是下边的客席,还是楼上的雅间,都能清晰地看到戏台。

    阿狸见戏台与楼下的客席之间留着六七步远的空地,便小声问坐在略远处的王忍:“阿忍,那块空地是做什么的?”

    王忍莞尔:“你可见那空地上铺着的鹅卵石了?所有的鹅卵石都是向着戏台的方向倾斜,这样的构造可以起到吸收杂音的效果。而且,在戏台下,你看不到的地方还装着很多瓦罐,这些瓦罐能聚拢声音,将音乐同台词传向客席。”

    阿狸若有所思地点头,拉着凳子向他身边坐了坐:“你懂得真多,我一点都了解。”

    被心上人夸奖,王忍脸上的喜色根本压不住,他刚想伸手拉她坐到自己身边,一旁有人安静地道:“戏台的顶部没有灯光,却在周围开了九扇窗,窗户透光的大小亦是可以自由调节。戏台上暗下亮,更显神秘幽玄。设计这舞台的人倒是有几分才华。”

    阿狸本想拉着椅子坐在王忍身旁,一听王嘉这么说,便松开了挪椅子的手,她摸摸头:“原来灿若你也懂得这些啊,还以为你的心里只有刑狱呢。”

    一边的王忍有些讪讪,在他记忆里,自己这个表弟并不是一个喜欢插话之人。今日如此反常,该不会……

    忽然,他又想到今日这歌舞戏也是表弟邀请小狸过来同看的……种种反常,莫非灿若不高兴自己接受主上的邀请,不高兴自己同主上接近?

    王忍越想越觉得有理。表弟定是吃醋了,吃主上同自己的醋了。

    只是天地可鉴,自己对主上绝无男女之心啊!

    司马妩托着腮,不自觉地“嗤”地一声笑了。她也同王忍一样,很了解王嘉平日的作风。王嘉话很少,惜字如金,这种插旁人话的事情,他从不屑去做。

    事有反常必有妖。王嘉的举动有一些挑衅的意味,除了皇姐不明白,王忍和自己却不会看走眼。

    挑衅?为何?

    不等王忍拉王嘉出去解释,序曲减弱,琴声响起,舞优入场了。

    戏台上的舞优无论男角还是女角都带着瓷白面具,只露出双眼,面具上也没有任何花纹,灯光明暗,显得既妖妩,又诡异。

    铮铮。

    琴声!那魂牵梦绕的琴声!

    王忍倏地从位子上站起,大步走到栏杆前,循声望去,屏风后隐隐约约一个身影,看那姿态,必是女子无疑了。

    削肩窄腰,瘦骨嶙峋,只看这剪影,倒是和小狸十分相像。

    不,哪里是相像。王忍大惊,若不仔细分辨,连自己恐怕都会弄错。

    阿狸向来对歌啊舞啊的无法消受,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更是欣赏不来。如今倒好,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用歌舞表演了出来,对阿狸来说,简直就是受刑。

    她意兴阑珊,其他三人倒是很享受的模样。

    桌上有茶也有酒,阿狸自顾自地倒了杯果酒,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台上的歌舞戏正演到世家郎君在成亲之间与酒家女子偷偷相会的场面,你侬我侬,难解难分。

    说起这大晋民风,其实有诸多矛盾。首先世家与寒门不通婚,也就是所谓的鱼配鱼,虾配虾。世族瞧不起寒门,寒门攀附不起贵族。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明珠宝月聘》竟然还能万人空巷,一座难求。

    按着常理,公主与世家郎君在一起才是众望所归的,可照着现如今赌场中的赔率,压郎君与酒家贫女的远远超出另一对。

    阿狸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

    若说那些压后者的是寒门子弟倒也好说,可阿狸偏偏亲眼看见大将军谢伦,也就是司马妩她祖父,他遮着掩着地去压了酒家女一箱的金银珠宝。

    看不穿啊,看不穿。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叛逆心态?年老了也叛逆?

    难道全台城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一个觉得真正可怜的是那个与郎君早有婚约的公主。

    阿狸心里乱乱的,一没注意就多喝了几口酒。

    那边厢王忍同司马妩都看得聚精会神,只有王嘉默默地移开桌上的酒壶,指尖推了一盘果子到阿狸面前。

    他没说“你喝多了”,也没说“吃点果子解解酒”,就只是很自然地做了这两个动作。

    就在这时,“铮”的一声,旋即原来流畅清丽的琴音兀地混乱了起来。

    琴师的琴弦断了。

    一时间,看台上窃窃私语,似乎很是不满。

    忽地,二楼雅间传出一阵箫声。悠悠箫声,巧妙地填补了琴音的混乱之处,相辅相成,萦绕在整个云门舞集。人们都听得痴了,不用说便知这雅间中人是谁。王家四郎,其箫不愧为江左第一。

    箫声低柔,琴音清雅,琴箫合奏,相得益彰,似是情人间的私语,一问一答,甚是默契……

    这一天的歌舞戏只演到世家郎君把绝塞明月赠了酒家贫女,而后一部分,据说是私奔的内容,则安排在了九日之后。

    演出结束,人们意犹未尽,待到众人都散去,王忍还持箫而立,痴痴地望着楼下舞台屏风后的那道倩影。

    按理说,歌舞戏结束,琴师也应该离开才是,但她并没有离开。不一会儿,只见有小童抱琴而入屏风,又片刻,琴声乍起。正是王忍亲手谱的,也是他最爱的那首《清安调》。

    一箫一琴清安调,江海垂钓度平生。这是王忍曾经的夙愿。司马妩知道,阿狸知道,王嘉也知道。

    王忍九岁那年,便以一曲《清安调》得了大晋第一箫者的称号。当时司马元问他,可要什么封赏。烟绿长衫的少年,一脸稚气地站在群臣之首,只道“一箫一琴清安调,江海垂钓度平生。”司马元先是一愣,旋即抚掌大赞,连说了三个“好”字。

    从那之后,《清安调》便成了志不入世,江海平生的代名词。

    一曲结束,那女子也不说话,只于屏风后抱琴盈盈一拜。腰肢纤弱,我见犹怜。

    司马妩悄悄拉了拉王嘉的袖子:“灿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都不说话,却像是很有默契一般。”

    王嘉淡道:“是那琴师感谢表兄方才的援手,以曲为谢,倒是不卑不亢。”

    司马妩一皱眉:“矫情。想谢就出来道谢,躲在屏风后偷偷摸摸地算什么,估计是个丑丫头,不敢出来见人。皇姐,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没人回答她。司马妩又叫了一声“皇姐”,转身去寻她皇姐的身影。

    只见阿狸站在王忍身侧,垂眸望着楼下,似乎有些落寞。而王忍则是定定地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眼神都移不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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