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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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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静谧,只有江雪簌簌。

    王忍好古风,雅量清致,是众人称赞的君子。

    活到如今,他只做过一件不体面的事。

    五年前,阿狸诓骗他共游燕子矶,结果在回宫的路上跑掉了。那一夜皇城戒严,中书令谢翡受了司马元之令,挨家挨户搜查,差点把整个台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阿狸。之后,就有人给王忍寄来密信,说是他的未婚妻同一个雕佛像的穷小子私奔了,信中把他们如何结识,如何相爱,说得有鼻子有眼。

    一开始,王忍自是不相信,但那匿名者锲而不舍,每隔一段时间就寄来一封信,就这样过了一年。第二年夏天,来信说是发现了阿狸与那穷小子的行踪。

    王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带上包袱,按着信中所说的地点寻了过去。那个地方离台城并不远,想必是他们觉得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王忍赶到云中州的时候,漫山遍野开遍了金灯花,很美。

    他很快就发现了阿狸同那个雕佛像的。

    王忍本想看看她就回京城,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心性。

    熙熙攘攘的街头,他看见那个雕佛像的拉着小狸儿的手,他的小狸儿,穿着一身又旧又破的麻布袍子,甜甜地笑着望那个雕佛像的,撒娇道:“阿胡,慢点,跟不上了呢”……

    他离他们不是很远,但她根本没注意到他。

    他的小狸儿十四岁了,然而丝毫没有长大的痕迹,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

    他怀里还揣着给她的生辰礼物,然而她却任凭一个雕佛像的拉着手。那个雕佛像的除了长得好看,根本就什么都给不了她。那一瞬间,王忍第一次觉得愤怒。小狸儿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么娇嫩金贵的小娃娃,居然要跟着这么一个寒门子弟受苦。

    王忍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尾随着阿狸同昙醒之一直到他们住的小屋。

    王忍站在窗外槐树的阴影中,看雕佛像的抱他的小狸儿在一张破得摇摇晃晃的桌子前,他们亲密地分食一碗面,他低头吻掉她嘴角的汤汁,她则顺势抱他的颈子吻上他的唇,真是亲密无间,温柔缱-绻……

    王忍心中的愤怒化为哀恸,为谁哀恸?为阿狸,为自己?

    为自己更多一些。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白兔,结果被条下贱的野狗给叼走了。这种感觉是何等的悲剧……

    若是败给旁人,譬如谢翡这种世家郎君,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个市井之间雕佛像的?可笑,可笑至极。

    王忍妒火中烧,转身便到街上,给了一个小乞丐一些钱,让他去找当时在扬州的谢翡。

    谢翡收到信之后,先派人来确定了虚实,随后便带兵到了云中州。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待他意识到错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悔之晚矣。

    王忍自以为没人知道他当年的告密,可如今眼前这人却道出了那件事。

    这人究竟是谁?

    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当年一直给他写信的那个人……

    红衣人见王忍一直不作反应,很是不开心地道:“不等人是不礼貌的,让人等也是不礼貌的。我虽然很有耐心,却不喜欢不礼貌的人。”

    话音刚落,哇,王忍再次口吐鲜血,昏死在地。

    四年前的事,他一直很自责,郁结在心,今日再次想起,再加上方才种种,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了。

    见王忍晕倒,红衣人一皱眉,颇是嫌弃:“世家郎君都是这么不禁用,啧啧,废物。”

    他说着,便一手抱着阿狸,一边弯腰捡刀,看样子是要在王忍昏迷的时候废了他的命根子。

    只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大活人,俯身之间,一个脚下不稳,阿狸便背朝地面坠了下去。

    红衣人下意识地也不捡刀了,两臂伸出去抱阿狸。

    就是这时,冷冽寒刃直抵他咽喉。红衣人本想去揽住阿狸,根本没想到她鞋中藏着薄刃。电光火石之间,虽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可那刀刃还是划破了他的脸。

    阿狸趁着方才坠地的机会,寻了他离自己最近的时候,抬脚便是一刀,只可惜被他闪过。阿狸再想回击,已是来不及了。她左脚腕被男人握住,紧紧握在他手中。

    他一握,她一挣,力道相反,两人又都很用力,结果就是阿狸的脚崴了。

    “调皮,”男人一摸脸上的血迹,一手脱下阿狸的鞋子扔出窗外,柔声叮嘱,“女孩子不该带着这些危险的东西,弄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脚腕好难受。阿狸疼得咬紧嘴唇,小脸煞白。

    “伤到了?”男人心疼地抚着阿狸的小脚,“我帮你涂些药酒。”说着,他一手拿过小案上的一碟蜂蜜,洒在阿狸脚上。

    她想抽回脚,奈何被他牢牢地捏着。

    紧接着,温热的舌尖舔过她的脚尖,脚背,脚踝……他捧着她雪白的小脚,小心翼翼地舔舐。

    他那张很普通的脸,泛着微红,像是害羞了一样……

    好奇怪的感觉。阿狸双手倒剪着抓紧地毯,颤抖着微哼,意识模糊之间,她抬起另外一条不太方便的右腿,又是向他胸口踢了过来。可惜早就被他看穿一般,抬手擎在掌中,脱了鞋,举起那条长腿架在肩头,专心致志地将阿狸的两只小脚舔得水光盈盈。

    他竟然不嫌脏,他脑子被驴踢了吧!

    这个人行事诡异,喜怒无常,既陌生又熟悉……

    “别,好痒……”闻言,红衣人停了停,抬眸望阿狸,她背靠在地,衣襟合着,全身裹得严严的,满脸红晕,正张着小嘴与他喵喵喵,嘤嘤嘤地撒娇,真是个小妖物!明明是个丑丫头,还好意思学美人们撒娇!

    狸猫妖异更甚于狐!

    她在勾引他!小妖物!

    可是……他依然很没出息地就被她这个丑丫头勾引了。

    来不及多想,他就抱住她,像是条小土狗一样细碎地啃着,一路一路的,密密麻麻地在她皓白的脖颈上留下好多青红的牙印。很固执地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就这样,在一地尸体与残骸的船舱中,他一手揽着阿狸的腰,一手将她被发带束着的腕子置于头顶,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吻着。

    拉拉扯扯之间,红色外袍彻底落了去,右侧肩头也露在的夜风中。

    阿狸趁机一口咬过去,她用了力,不一会儿,就咸丝丝地见了血。

    她这一咬,倒是有些效果,男人的大手停在了她的腰带上,嘴也从她的脖子上移开了。

    他看了她两眼,眼中的猩红淡了许多,他叹了句:“饿了?咬人的小坏猫,”嗔怒的语气中满是旖旎和爱怜,接着他一把拉开自己的衣服,整个身子压过去,“给你吃,樱桃肉。”

    白花花的月光,白花花的胸膛。

    胸口的位置还有一道疤痕。

    不像是刀痕,也不像是剑迹……

    阿狸奇怪,他身手这般诡异莫测,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他么。

    男人垂眸看她:“不吃?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么?我给你机会了,你不吃,我就吃了。”说着,他松开扣着她腕子的手,握住她的后脑,然后狠狠地吻她的唇。

    阿狸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磨破了。

    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这个疯子,狠辣与妖异似乎同歌舒瑾很相似,但歌舒瑾,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开始伤害她,她身上的伤,全是他留下的,但这人不同,他好像并不想伤害她……他紧紧地抱着她,极度用力却又小心翼翼。撕扯之间,还小心地顾着她那崴了的脚踝,怕压到她,怕她疼。

    又温柔,又残酷。

    直到两人嘴里都有了血腥味,也不知是谁咬了谁,又是谁的血流了出来,亦或者是两人都流了血。

    怀里的人轻轻唤了一声:“腕子疼……”她的小身子不像是一开始时那么僵硬,似乎是有了情、动。

    他下意识地解开她腕子上的发带,闭上眼睛一路向下吻去,小心翼翼,如抱至宝地环着她,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温柔和虔诚,一如山间猛虎细嗅廊下蔷薇。

    他怀里的姑娘动了动软软的腰肢,双臂环在他脖颈上。

    她似是情、动。

    他则愈发疯狂。

    这个人尽可夫的小妖物,是她先勾引他的,他要狠狠惩罚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同野男人发-情。

    只是正在大潮来袭之时,男人忽然全身一僵。

    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撑在地面上的右手。

    一把凤尾银刀,插-进手掌。

    银刀很是尖锐锋利,从手背一直刺穿到手心,把他整只右手钉在船板上。

    这一击过-于-迅速,男人开始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皮肉一凉,后来看见了血,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他看着早已滚出他身下的阿狸,无奈地笑:“我真蠢,又上了你的当。”

    原来她又骗他,用身子假装呼应他,让他解开她的束缚,然后趁机摸了他腰间的银刀,给他来了个一刀定骨。

    一刀定骨,昙微之的绝技。

    血腥味弥漫在静谧的雪夜,微微腥甜

    阿狸瘸着腿,一拐一拐地扶起昏厥的王忍,转身就出了船舱,上了歹人们的那条空船。

    她走得匆忙,根本没注意到,她背后,男人高大的身躯颤抖得如同一个被抛弃在街头的男童,血珠汩汩从掌心流出,他也不去拔刀,半响后,他才低低地开口,声音缓缓的,满是悲痛和无奈。

    他说:“小骗子。”

    一刀定骨。

    很多年前,白头山中。

    身着兽皮袍,手持铁棍,背背长弓的少年,和跟在他身后,瘸着一条腿,穿着厚厚棉衣的小姑娘。

    “丑丫头,小爷是这白头山中的大王,你日后便给我做个拎刀手下吧。”

    哪里来的小丫头,丑乖丑乖的。

    “看好了,丑丫头,这可是小爷我秘不传人的一刀定骨。”

    你遇到危险时,可以用这一招保护自己。

    “丑丫头,小爷我要做这世上最大的官,再也不叫人看不起,然后迎进府中好多好多的世家贵族美人儿。”

    都给你做丫鬟,给你洗脚。

    他在信里写:“阿兄,我有喜欢的姑娘了,等你回来再介绍给你认识。先向阿兄打个招呼,我的姑娘,她美得比较特殊。”

    她虽然不好看,长大之后也不一定会变好看,但我中意她。

    她说了会来,然而他一直等,一直等,再见面时,她却要成了自己的嫂子?明明比他还要小,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明明是他先喜欢的……骗子,都是骗子……

    从那天起,他在暗中窥视,看他们依偎着赏雪,看兄长抱着她荡秋千,看他们亲吻……他一刻都不想离开。只要一不在眼前,就开始无尽地胡思乱想,想知道她面对兄长时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样的话,会做些什么事,是否也像是同他在一起的那般开心?

    他不明白,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爱生怖,爱生恐,爱生惧,爱生恨。

    “啊!!!”

    漆黑的风雪夜晚,江面上传来一声嘶吼,不是人,像是野兽,掉进猎人陷阱中,最后一挣的野兽……

    一天一地的雪花,江上孤舟与世隔绝了一般。他赤袍妖娆,黑发卧雪,双臂敞着躺在甲板上,衣襟大开,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漫天飞雪,墨红苍穹。

    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化成水珠,又顺着眼角流下来,像哭了一样。

    她用他教她的一刀定骨定了他的骨,哈,太可笑了,不是么?

    曾经白头山中最优秀的猎人,却成了一个小丑丫头的猎物。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两个人的回忆,爱恨,全在他的脑海里。

    昙微之?不是,不是,不是昙微之。昙微之已经死了。

    他是昙醒之,是狸儿最喜欢的人,是她始乱终弃的人。

    他想着这么许多,白白净净的脸泛着诡异的红云,黑发略略凌乱,前胸似是因为兴奋而微微起伏。

    对,他是昙醒之,他要做这世上最大的官儿,娶这天下最美,最善良,最纯洁的姑娘,像是阿妩那样的姑娘,让司马呦那个又丑,又心毒,又淫-荡的坏女人后悔一辈子!

    哈,哈哈,哈哈哈……

    爱生怖,爱生恐,爱生惧,爱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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