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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金兰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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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十年,真凶终于浮出水面。徐达却心情沉重,没想到杀妻之人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周奎。

    如今他面临两处困境。第一是查清周奎动手的原因或者背后主使;第二是各种误会和猜疑之下,女儿不肯认他这个父亲了,就连修闭口禅的道衍禅师也觉得情况过于复杂,不肯和魏国公商议义女认祖归宗的事情。

    朱守谦将风波禀告给了马皇后知晓,马皇后思索了很久,问道:“守谦,你怀疑魏国公?”

    魏国公徐达是开国第一功臣,但死的人是自己亲小姨,朱守谦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婉转的说道:“无凭无据,侄儿不敢妄议魏国公。”

    其实言下之意,就是怀疑了。

    马皇后说道:“守谦,你不信魏国公,那你信不信我?”

    朱守谦忙说道:“伯母,您亲手抚养我长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相信伯母。”

    马皇后说道:“我相信魏国公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利益就狠心杀妻之人。守谦,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但若有人存心蒙蔽,我们看到的就是假象,倘若信以为真,岂不是中了歹人离间的圈套?”

    马皇后这样笃定魏国公是清白的,朱守谦心中虽然不服,但面上还是顺着马皇后的话头,说道:“伯母教训的是,侄儿乍然听那周夫人说起当年小姨被刺杀一事,一时有些冲动悲愤,被这些蛊惑人心的话失去了理智。魏国公忠肝义胆,一心为国,怎么可能做杀害妻女这等违背人伦的恶事呢?”

    马皇后见侄儿想通了,说道:“魏国公是皇上的凤阳老乡,个性耿直沉默,从来不好钻营、不好权术,只在沙场建功立业,他是计入史册的名将,依他的身份和眼界,是不屑做这等卑鄙之事。但有些人就……”

    马皇后一叹,“那些权柄、利益、阴谋我见得多了,哪一桩都没有当年徐夫人之死来的离奇惨烈。十年后,真凶出现,却已经是一具已经下葬的焦尸,真相也随之埋在坟墓里。”

    朱守谦说道:“四叔和魏国公,还有毛骧他们连夜去了周府搜查审问,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马皇后缓缓摇头,“周奎的死,可能不是书房意外失火,而是被当年指使者或者知情之人灭口了,真有什么线索,也早抹干净了。也亏得这个周夫人是个冲动愚蠢的,一举将此事捅破,要不然,此事就真的埋在坟墓,无从得知了。那个姚妙仪现在如何?”

    朱守谦说道:“好像被徐夫人当年被刺一事吓到了,对魏国公很排斥,就是以后回忆些了什么,估摸为了自保,也不敢和魏国公相认。”

    唉,马皇后叹了一声,“一入侯门深似海,姚妙仪想要保命过清净日子,也情有可原,你莫要苛责她。这个女孩子啊,要么是真的失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要么是心计极深,对父亲徐达有所怀疑。小小年纪,竟有些捉摸不透。守谦,她是不是已经回到百和堂了?”

    朱守谦说道:“原本道衍禅师是打算带着义子义女回家的,我们都担心周夫人还留有后招,对姚妙仪不利,徐增寿和常森苦劝他们一家人留在行宫暂住几日,等搜完周府,确定没有什么威胁了,姚家人再回百和堂。”

    徐增寿和常森的脸皮还有嘴皮子功夫是出了名的,死乞白赖轮番游说,姚家三人方“勉强答应”在行宫住下。

    入夜,被北元世子买的里八刺护送到行宫的宋秀儿兴奋不已,拉着姚妙仪在行宫四处乱窜,要看皇室的庄严繁华。

    白天遭遇重重“打击”,接受不了现实,干脆晕过去了。醒过来后见贵为周王的朱五郎居然向平常一样对待她,并没有打击报复的意思,还悉心为阿福治疗五步蛇毒。

    原来皇子也有平易近人的啊!宋秀儿放下心来,这时百和堂里来了一个俊秀无匹的少年,自称阿刺,说来接宋秀儿去行宫见姚妙仪。

    第一印象是这个人长的真好看!好看的令宋秀儿忘记凡是她第一眼觉得好的人,最后必定令她失望的规律。

    所以一路上无论买的里八刺问什么,宋秀儿几乎知无不言,等见了姚妙仪,宋秀儿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羞涩打听“阿刺”的来历。

    姚妙仪道出实情后,宋秀儿一颗少女心再度破碎:居然是北元皇帝的儿子! 感觉再也不会相信帅气的男人了。

    宋秀儿在行宫里的抄手游廊里长吁短叹,“……这世上长的好看的男人都是骗子,越好看,心计就越深,姚大夫,你千万不能像我这样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对于宋秀儿这种“人生感悟”,姚妙仪一时有些无语,说道:“那我呢,我瞒了你那么久,我是不是骗子?”

    宋秀儿打着灯笼,看着游廊里精致的彩绘游龙,“你是好人,就是一直瞒着我,也是为我好,我不怪你的。”

    姚妙仪问,“你不问我到底是不是徐凤?”

    琉璃灯笼下,宋秀儿的目光澄澈,宛若冰雪:“我不在乎你是徐凤还是姚妙仪。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市井的一个医女又有什么区别呢?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个把我从扬州娼家救出来的大好人,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反正不会害我。”

    姚妙仪很感动,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无条件的相信她、信任她,并不因她身份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宋秀儿一颗冰清玉洁的赤子之心,千金难换。

    隆冬夜里,鸡鸣山波诡云翳,犹如紧绷的琴弦即将断裂,一触即发,宋秀儿带来一股莫名的暖流,令姚妙仪的心安定下来了。

    她曾经失去太多了,比如母爱、比如亲情,可是老天也算没有彻底将她抛弃,还有宋秀儿这样的人愿意包容她的一切。

    人生得友如斯,足矣。

    姚妙仪说道:“秀儿,我们今晚结义金兰姐妹如何?以后叫我姐姐。”

    宋秀儿说道:“好啊,你若不嫌弃我粗苯,我就当你妹妹。”

    两人跪在寒风中,撒雪为香,齐齐念道:“我与姚妙仪/宋秀儿,相交甚笃,愿义结金兰,对神明永誓,以后生死与共,休戚相关……”

    两人手牵手,打着灯笼夜□□宫,宋秀儿好奇心重,什么地方都要看一看,“以后估摸没有机会来行宫了。天啦,行宫耶!皇帝住过的地方,这石子路皇帝的龙足走过,这假山皇帝的龙爪也摸过对

    不对?我也摸一下,听说沾了龙气,魑魅魍魉退散,邪祟不侵呢!”

    姚妙仪嘘声道:“瞎说什么呢?皇上的手和正常人一样的,还‘龙爪’,小心被割了舌头去。”

    “哎呀,我好怕。”宋秀儿捂着嘴,好像真的有人割她的舌头似得。

    一路笑闹着,走到一个山坡处,看见坡下方是一个小湖,湖水已经结冰冻住了,隐隐似乎能够看见有两个人影在冰面上互相追逐嬉戏,速度飞快,好像在冰面上飘荡似的,偶尔还能听见轻轻的笑声。

    宋秀儿俏脸吓的煞白,闪身躲在姚妙仪身后,“姐姐,有鬼!”

    姚妙仪定睛一瞧,说道:“那里是什么鬼?分明是两个人穿着冰鞋做冰嘻之戏呢。”

    明人在木鞋底下塞入铁片,以便在冰面上滑动玩耍,铁片刮过冰面,快如闪电,远远看去,就像虚无缥缈的幽魂般。

    “这么晚了,谁还有闲工夫冰嘻啊?”宋秀儿好奇的从姚妙仪肩膀后面探出头来。

    “这里是皇家行宫,水深着呢,有些事情就当没看见,知道的越多越麻烦。”姚妙仪谨慎的牵着宋秀儿的手往后退,可就这时,猛然从湖边冲出了两只黑色大猎犬,吼叫狂奔着向两人扑来!

    啊!

    宋秀儿吓得呆立在原地,施展了她独一无二的、撕心裂肺、穿破云端的尖叫!

    不能指望宋秀儿帮忙了。姚妙仪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防身的匕首立在前面,凡是畜生都怕火光,那琉璃灯极亮,且风雪不惧,匕首的刀尖锋利,泛着比冰雪还要渗人的寒光,猎犬不敢贸然冲过来。

    行宫的猎犬极有捕猎的经验,很快就分工协作,一只留在原地,和姚妙仪对抗;另一只跳上了假山,伺机俯冲。

    而宋秀儿依然还在尖叫。

    假山上的猎犬看准了宋秀儿没有反抗之力,径直朝着她扑过去!

    姚妙仪眼疾手快,一脚将宋秀儿踢到了假山洞口处,同时将手里的琉璃灯笼砸向猎犬的头颅。

    嗷呜!

    琉璃灯笼破碎,碎裂的瓷片扎进了猎犬的皮肉,滚烫的、带着腥味的狗血洒落在雪地里,融化出一个个红艳艳的雪窝子。

    伤着皮肉,但琉璃灯脆弱,并无伤及要害,伤口和血腥反而激发了猎犬们的血性,咽喉里的呜咽声更大了。

    为了避免腹部受敌,姚妙仪也退到了假山山洞处,此时手里只剩下匕首了,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宋秀儿的尖叫声方圆两里地的人都能听见,行宫护卫们很快就会赶过来,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拖延时间。

    姚妙仪大声叫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是谁放出来的狗?赶紧领走!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宋秀儿在尖叫之余居然也插了一句话,“还能是谁的?肯定是湖面上滑冰之人驱使的!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勾当,怕咱们瞧见了呗!”

    姚妙仪很无奈:唉,秀儿啊秀儿,我该说你什么好?我刚才只是叫狗主人把狗叫开,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也不追究。你这样戳破了窗户纸,再糊上去就不容易了。人家要赶尽杀绝啊!

    好在姚妙仪已经远远看见行宫侍卫们举着火把往此地跑来相救,她朗声说道:“湖上的朋友,是我和妹妹走错了路,打扰了你夜间冰嘻的雅兴,对不住了。请你把狗叫开,我和妹妹其实什么都没看见,结怨不如结缘,大家各退一步,等侍卫们过来,我就说妹妹脚滑摔跤了,乍呼呼的乱叫如何?”

    姚妙仪知道,能在行宫住的人,身份都极其贵重,不是她能得罪的,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宋秀儿总算回过神来了,停止尖叫,也说道:“就是就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求两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

    如银盘般清亮的湖畔处,被大雪压弯枝头的古松下,秦王朱樉和卫国公的嫡长女邓铭相视一眼,他们约定今晚在湖边冰嘻,若被人发现,孤男寡女的,有损两人的名誉,所以放了猎犬在湖边警示。一旦有外人靠近,他们也能遮掩一二。

    秦王朱樉低声道:“铭儿,我们走吧,不过是一对糊里糊涂的民女罢了,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邓铭凤眼一瞪,“那个姚妙仪生的好看,嘴甜讨人喜欢,小时候就一直压我一头,如今她不过是民女,还误打误撞坏了我们冰嘻的兴致,我还动不得她?”

    秦王朱樉说道:“魏国公和徐增寿那小子都认定了她是徐凤,万一被猎犬咬伤了,父皇肯定会生气的。”

    “怎么了?你可惜她那张脸被咬毁容了?”邓铭愤愤道:“我就知道,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朱樉急忙解释道:“我对天发誓,一生只喜欢你一人,守一人终老。”

    “真的?”

    “真的。”

    邓铭笑道:“这么说,就是咬坏了那张漂亮的脸你也不疼咯?”

    “当然。”

    “那好,我试一下,看你的话是不是真的。”邓铭冷冷一笑,将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尖利的嘘哨!

    这是示意猎犬进攻的讯号!没想到邓铭会如此任性,秦王朱樉顿时脸色大变!

    猎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令行禁止,比人还听话,一听到命令之声,也顾不得配合了,齐齐吼叫着往姚妙仪身上扑去!

    这时一匹黑马飞奔而来,钉着铁掌的前蹄踢飞了最前面的一只猎犬,马上的骑士旋即抽刀,如猛虎下山似的跳下马背,刀光一闪,生生将另外一只猎犬劈成两半!

    狗血飞溅之间,姚妙仪看清了骑士的面庞。

    是燕王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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