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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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景帝也不勉强, “如有需要,尽管直接去找冯南要人, 朕稍后会叮嘱他。”

    卫简笑得眉眼弯起美好的弧度, “多谢舅舅!”

    弘景帝每每见到他这般笑, 自诩坚硬如铁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柔软几分, “别总是嘴上说说, 真要谢的话, 来点实际的,鸿儿可是到了学武的年纪......”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了?!

    想到那个娇娇软软的小胖子,卫简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耍赖道:“舅舅,鸿儿才四岁, 这么小就练武,忒早了点。再者,他练武也就是强身健体, 我觉得冯大统领比我要适合多了!”

    弘景帝斜睨了他一眼,“是吗?可冯南说了,鸿儿是皇长孙,也是你的亲表侄, 由你来教导他武学最适合不过。”

    冯南的言外之意:由卫简做皇长孙的武学师父, 身份上压得住, 也方便下狠手。练武哪有不挨揍的!

    卫简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 心里好一顿臭骂冯南。皇长孙的淘气之名无人不知,他不想顶这口锅,就甩给自己,练武之人的道德呢?良心不会痛吗?

    混蛋!

    然而,这件事他舅舅已经提了好几次了,卫简心知肚明,这苦差他是蒙混不过去的,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承蒙舅舅和表哥表嫂信任,那我就不再推辞了。只是,眼下曹轩的案子有些复杂棘手,我暂时分-身乏术,恐怕要等这案子了解之后才能顾及鸿儿那边。”

    弘景帝见卫简应了下来,龙颜大悦,“公务要紧,鸿儿那边也不急在这一时,哪天有空闲,让他先给你全了拜师礼即可。”

    卫简当即一愣,“只是个武师父而已,用不着像文师父那样隆重吧?”

    弘景帝呷了口茶,悠悠道:“武师父也是师父,大虞文武并重,那些文阁学士们做人师父能享受的礼遇,你怎么就享受不得了?再者说,正式行了拜师礼,你日后教导起来底气也足!”

    卫简敏锐地捕捉到弘景帝话音里一闪而逝的心虚,心里忍不住呵呵,暗忖:您也知道自己隔代宠孩子宠得有些过分啊!

    看来,袁灏一事让他这位皇舅舅没少自省。

    说来也怪,他那个作天作地无人能降的表侄,偏偏一见到他就乖顺得跟只兔子,也难怪皇舅舅和表哥表嫂他们紧盯着他不放,想必是把他当做镇妖符了。

    卫简从宫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迎上前来的萧衍,诧异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补一觉吗?”

    昨夜调用公主府护卫的时候,卫简还是派人将萧衍喊了来,两人轮着守夜。今早出门时,他放了萧衍半天假,让他回家补觉。

    萧衍的脸上并不显疲态,这种强度对他们锦衣卫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没事。大哥,咱们现在去哪儿?回衙门,还是直接回国公府?”

    卫简摇了摇头,“不及,先去个地方再说。对了,你知道最近的妓-院在哪儿吗?”

    萧衍原地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绊倒,见卫简一脸正直,完全不像是玩笑话,忙表明立场:“大哥,我可是个正经人,从不逛窑子!”

    卫简撇了撇嘴,“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知道了?算了,我去问问城卫?”

    “别别别,大哥,我知道,我知道!”萧衍连忙把人给拦了下来。笑话,真问到城卫头上,不出半天儿,保准半个皇城的人都得知道锦衣卫的卫千户青天白日地就去逛妓-院了!这大哥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了不打紧,自己天天跟着他办差,万一消息传到蓁蓁的耳朵里,老天爷呀,那真的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到时候可就真的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卫简斜睨了面色焦急的萧衍一眼,“哦?正经人?”

    只看结果,不问过程。这的确是锦衣卫一贯的做事风格。

    然而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吧?

    在场的两位编外人员有志一同地默默腹诽。

    卫简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人,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回到脸色有些苍白的孟广山身上,依旧嘴边挂着浅笑。弘景帝靖难夺嫡,登基后奉行重典,四十余年来朝中从来不乏酷吏,刑部、大理寺尤甚,现今的刑部左侍郎高代容、大理寺寺丞佟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审讯手段之残酷,即便是锦衣卫也无法与之媲美。

    是以,在审讯用刑这一块,即便看卫简不顺眼如顾源,也没有立场加以指摘。无他,心虚而已。

    不过片刻工夫,孟广山脸上的血色急速抽离,额头上眼见着沁出了一层冷汗。

    “你......你们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腰部以下已然没有了知觉,孟广山动了动双臂,发现竟然抬不起来了,不禁惊恐地低吼道。

    卫简冷眼看着他,道:“你有福了,这可是我刚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名唤‘醉梦生’,只要这么一粒,就可以让你全身失去知觉十二个时辰,每多服用一粒,药效延长一倍,瓶子里的九粒都吃了,余生你都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哦,忘了告诉你,这东西暂时还没有解药。”卫简扬了扬嘴角,“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别怪我不给你开口的机会,从现在开始,每隔一刻钟,一粒‘醉梦生’,你可是有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萧衍受意,从卫简手中接过药瓶。

    孟广山心中大骇,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胸部,而且看卫简的架势,并非是恫吓而已。

    不说,迷-奸-案坐定,他是死不了,但拖着这副烂泥一样的身体,无论是流放还是坐牢,他最终也是思路一条。

    可若说了,恐怕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孟广山虽垂头不语,但神色间还是透露出些许纠结之意。

    卫简眼中精光一闪,甚为满意地拉大了嘴角的弧度。

    只要心理防线有松动,就不怕攻不下他!

    沈舒南显然也窥到了其中的曙光,眉宇间静谧淡然,但脑海中却并不平静,将几个受害人及柳氏母子被刺案、曹轩案反复推敲。他总觉得,有条非常重要的线索隐藏其中,但一时摸不到头绪。

    审讯室里的几个人,沈舒南、顾源文人学子出身,十年寒窗最不缺的就是耐性,萧衍跟着卫简驯狼一驯就是数年,骨子里的焦躁也跟着被熬去了大半。所以论耐心,孟广山怎么排都是最末的,加之药效完全发作后的效果,孟广山的心理防线出现了崩塌。

    意识清晰如常,可脖子以下的身体却一点知觉也没有,这种恐怖,非亲身经历不可同感。

    孟广山不怕死,但却怕这般生不如死。

    才坚持到第三粒而已。

    卫简翘着腿靠向椅背,对萧衍道:“丧尽天良的事干了不少,想必得说些时候,给他喝两盏茶润润喉吧。”

    萧衍得令,拎着桌上尚有余温的茶壶就灌了他小半壶。

    顾源撇了撇嘴:这个卫简,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该不会是做戏嘲讽他们大理寺和刑部吧?

    沈舒南却弯了弯嘴角,眼里闪过的笑意很是玩味。

    既然作案时被卫简当场缉捕,那么关于连续犯下的几桩迷-奸-案,孟广山供认不讳,其中过程和细节均与卫简他们的调查相符合。

    至此,京城百姓人心惶惶的连环迷-奸-案算是正式告破。

    卫简双手抱臂,看着再度沉默的孟广山,道:“那么,接下来就说说曹轩的命案吧。你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孟广山垂眸不语,摆明了不想回应。

    卫简道:“我们在袁灏的衣服上发现了残留的玄参叶毒,也找到了当日你易容假扮的刑部大牢当值狱卒。擅用玄参毒、迷魂术、易容,再加上左撇子,孟广山,你以为你不开口就能蒙混过去?不仅是刑部大牢迷杀袁灏灭口,还有柳氏母子被刺杀当晚,那个半路冒出来救走他们母子的黑衣人,也是你。”

    孟广山眼神一暗,抬眼看向卫简,“卫千户这般说,那边是这般吧。”

    卫简倒也不恼,挑眉看了眼萧衍。

    萧衍二话不说,直接倒了两粒药丸动作麻利地塞进了孟广山的嘴里,熟练地将药给他顺了下去。

    在孟广山睚眦欲裂的怒视中,萧衍咧嘴笑了笑,“诶呀,手抖,多倒了一粒!”

    孟广山连根手指都不能动,险些被一口怒气憋晕过去。

    然怒气消散后,心底涌上的却是浓浓的无力和悲凉。

    死局已定,能图的恐有痛快一死了!

    孟广山咬牙,道:“没错,当日潜入刑部大牢用迷魂术迷惑袁灏自缢的人是我,中途救走柳氏母子的也是我!”

    卫简双瞳一紧,问道:“你受何人指使?那人又如何交代你的?”

    孟广山:“我只从中间人那里接任务、拿钱,多余的一概不问。两次任务,一次事主交代,安全救下柳氏母子后送到南城新乐坊的石桥边。另一次,事主交代潜入刑部大牢将袁灏伪装成畏罪自尽。”

    卫简:“中间人是谁?你们如何接头?”

    孟广山犹豫片刻,如实坦白。

    吉祥商行的东家展伯楠?

    京城有名的大善人。家财万贯,乐善好施,没少赈灾捐款铺路架桥捐资义学,善名广为人知,卫简也有所耳闻。

    “孟广山,我这人虽有耐性,但却不多,尤其是对你这种没有诚意的人。”卫简单手拄着椅子扶手,身体微倾向前,紧盯着孟广山的双眼,道:“我暂且相信你是拿人钱财□□,但你口中所说的第一次任务,恐怕事主的交代你并没有说全吧?单单只是让你把人救下来而已?那曹轩胸腹上的那处致命淤伤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可以让当日在场的另外几个黑衣人与你当庭对质,再现一番当时的情景。”

    孟广山双眼微瞠,心中一颤。他万没想到,长宁公主派去暗杀柳氏母子的那几个刺客竟然已经落入了卫简手中。

    事已至此,再掖着藏着也没什么必要,只是让自己白受罪而已。

    “不必了。”孟广山彻底放弃,破罐子破摔到底,道:“没错,事主的确还有交代,让我控制力道,趁乱重伤曹轩,但不可当即毙命,使其能撑到翌日一早。”

    卫简继续问道:“你与柳氏母子之前可相识?”

    孟广山摇了摇头,“素不相识。只是在救人前两日,展老板派人带我看过她们母子一眼。”

    “那展老板可派人带你先看过曹轩?”一直保持缄默旁听的沈舒南忽然出声问道。

    孟广山眼神一顿,停滞片刻后开口道:“不曾。”

    沈舒南:“这么说,你本就认识曹轩?”

    孟广山再度沉默。

    沈舒南却因为他突然的沉默豁然抓住了脑海中的那抹灵光。

    “据我所知,展伯楠发迹于岭南,当年你在故里县被判斩刑,算算时间,展老板尚未北迁入京,正是财力通天之时。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使用移花接木之法将你从断头台上偷换下来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孟广山垂眸保持沉默。但此刻的沉默,与默认无异。

    卫简眼神闪了闪,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在孟广山的沉默中,沈舒南继续谨慎地展开自己的推测,“你被偷换出来后,展伯楠给你准备了一个全新的身份,这对擅长易容术的你来说并不难。从此你就跟在了展伯楠的身边。不久后,展伯楠举家北迁入京,你自然随行。彼时,京城商贾中以曹蕴成为翘楚,且经营的是利润丰厚的边境贸易。而展伯楠主营商行,与曹蕴成虽有竞争,但合则更有利可图。于是,展伯楠有意结交曹蕴成,你作为他的‘得力门客’,想必也是在那个时候就与曹家人有所接触了,可是如此?”

    孟广山依旧沉默不语,但双唇却微微翕动,显然是被沈舒南的话牵动了情绪。

    “那个时候,曹轩及其姐曹敏儿已经被接进曹府,据闻,那位曹小姐虽自小被养于外室,但通文识墨、进退得体,更重要的是,容貌清丽。这样一位小家碧玉般的好女子,却在一夕间突然疯了......”沈舒南双目紧锁孟广山,话音陡然一冷,道:“除了遭人玷污,我着实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尤其是,她的生活范围之内,存在着一个你。”

    田掌柜被卫简锋锐如刀的目光刺得一凛,连声告罪。

    顾源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那卢全近日来可有何异常举动?”

    有卫简镇着,田掌柜哪敢有丝毫怠慢,细细回想了片刻,道:“私下里议论起此事,我瞧着他并没什么异常的神色......”

    “想到了什么尽管说便是。”卫简见他似有未尽之言,出声道。

    “是是是!”田掌柜一迭声应着,不敢有所隐瞒,“草民适才拿不准当讲不当讲,是因这件事与曹公子无关。”

    在卫简的眼神示意下,田掌柜继续说道:“一年多前,卢全来的酒馆,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罢了,可没过多久,我发现他竟然还偷偷赌钱,工钱都输光了不说,手脚也变得愈发不干净,且时不时就有赌场的人上门来讨债,若不是看在贱内的情面,这样的人我早就打发掉了。可说来奇怪的是,约莫半年前开始吧,赌场的人就再也没登过门,我觉得奇怪就问他,结果他说是赌桌上转了手气。这手气一转就是小半年,凭良心讲,我是不信的,可见他再没招惹上什么麻烦,便任他去了。然而没想到的是,昨儿下晌卢全鼻青脸肿地回来,一开口就要支用一年的工钱,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被赌场讨债的找上了!”

    顾源问道:“在这半年内,他可有和什么人来往较为密切?”

    田掌柜思索了片刻,摇头回道:“据草民所知,并没有。不过,往常安排他到下面的酒农家收酒他总是诸多抱怨,这半年来却很是勤快。我想,除了咱们酒馆和赌场,他最常见的,应该就数那几家酒农了。”

    顾源:“卢全此刻可在店中?”

    田掌柜忙点头:“在在在,我怕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吓到客人,就让他在后院歇着,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卫简见他转身要走,忙出声交代道:“见到他就说,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要见他,询问一些和曹公子有关的事。”

    “是是是,草民一定照说不误!”听到锦衣卫的名讳,田掌柜险些一个腿软瘫在当场,忙不迭应声匆匆退了下去。

    顾源半讥半嘲地瞥了卫简一眼,凉凉道:“今日顾某人算是见识到了锦衣卫的威名!”

    卫简提了提嘴角,悠悠哉举杯呷了口茶,“那顾大人你可真的是孤陋寡闻了,放眼京城,恐怕连襁褓中的小儿都知道我锦衣卫的赫赫威名。”

    坊间传言,锦衣卫之名可止小儿夜啼。然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现下反观卫简之神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真是厚颜到了极致!

    沈舒南的视线在气定神闲的卫简和恼羞成怒的顾源之间往返了两遭,茶盏轻抵的双唇微微弯出了弧度。

    一盏茶未尽,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间或伴随着催促斥责的低喝声。

    卫简听到熟稔的萧衍的声音,放松地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

    不多时,萧衍就推搡着一个脚步不甚利索的瘦皮猴走了进来,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田掌柜。

    萧衍不轻不重地踹了瘦皮猴的膝弯一脚,在其跪倒后抱拳对卫简道:“大哥,这小子果然要逃,看来是做贼心虚了。”

    瘦皮猴,也就是卢全,乍闻萧衍的这番话险些魂飞魄散,面无血色地匍匐在地连连叩头自辩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

    将手中的茶饮尽,卫简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向门口,走到仓惶地跪在地上只会重复这两句话的卢全身边时停了停脚步,开口道:“安安静静地闭上嘴跟着爷走一趟,待会儿有你说话的机会。”

    说罢,卫简回头看了看还坐在桌边的两人,“二位大人可有雅兴同行?”

    眼前的情形,摆明了卫简是要将人带回北镇抚司审问,顾源虽自认铁骨铮铮,但一想到诏狱的威名,也不由得骨头缝里蹿凉风,可又不甘在卫简面前露怯,故而挺了挺腰板儿,力争铿锵道:“自然!”

    沈舒南看了眼摆放在房间一角的镂刻,点了点头。

    锦衣卫之凶名,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诏狱。而诏狱之凶名,很大一部分则要归功于它与众不同的刑讯室。

    顺阶而下,自然的阳光光亮被幽然的烛火替代,瞬间让人凭空生出阵阵寒意。饶是从容自若如沈舒南,此时也不由得感觉头皮发麻。

    卢全早已吓得双腿发软,俨然是被萧衍一路拖着扔到了刑讯室的地上。尽管如此,却还始终牢牢记着警告,再害怕也没有出声,一肚子的告饶都化作一声哽咽卡在了嗓子眼。

    卫简对他的表现甚为满意,示意萧衍给沈顾二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一旁,自己坐上了主位。

    “我说过,有你说话的机会。不过,冤枉啊饶命啊之类的废话我不想听半个字,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一句废话,后果自负。听清楚了吗?”

    卢全一开嗓就涌出了一声哽咽,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如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这人本就干瘦,鼻青脸肿的,神色惶然无措,跪在地上弓缩着身体,宛若被吓破胆的耗子。

    顾源见状心生不忍,不管怎么说,眼下只是例行的排疑询问,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吗?

    沈舒南察觉到顾源的脸色,及时借着袍裾的遮掩踩了他一脚,在他看过来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沈舒南看来,卫简的言行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这个卢全之所以如此惊惧,一来是心里有鬼,二来,是这诏狱的无形震慑。

    卫简见萧衍已经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便开始问道:“先说说,为什么一听到锦衣卫要找你询问曹公子的事你就要逃。”

    卢全稳了稳心神,勉力将喉间卡着的哽咽化了去,方才开了口,颤着嗓音回道:“街上都在议论,说袁小侯爷在狱中自缢,是因为不甘心被屈打成招才一死以证清白,故而皇上才让锦衣卫查找真凶!小人与曹公子有些恩怨,前几日一时激动之下动了几下拳脚,似乎是被人看到了,故而自曹公子横死后一直心里惴惴不安,唯恐......唯恐被衙门知道了之后沾染上麻烦。不成想怕什么来什么,方才一听到姐夫说锦衣卫的官爷要问曹公子的事,小人心里惊慌得要命,这才想要避一避!大人——”

    猛然想到卫简之前所说的“后果自负”,卢全戛然止住了声音。

    卫简自然猜得到卢全所恐惧的被衙门知道之后沾染上的麻烦是什么麻烦。如果有人有心保下袁小世子,那么势必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替死鬼”。那么,被人看到与曹轩有过拳脚冲突的卢全无疑就是适合的人选。

    委实不能怪卢全有被害妄想症,而是这样的冤案的确出现过。远的不提,最近的一件就发生在一年多前,操刀策划的正是大理寺的上一任右少卿。

    卫简半讥半嘲地瞄了眼坐在一旁默默运气的某顾大人。

    沈舒南看着卫简在烛火下愈发精致的眉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袍裾的遮掩再次踩了顾源两脚。

    顾源心里是既羞愤又懊恼,偏偏事实在前又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强忍着憋屈自己踩了自己两脚。

    卫简视线一闪就看到了冲着自己浅笑着打眼色的沈舒南,见好就收地抿了抿嘴角,继续道:“那接下来就仔细说说你和曹轩的恩怨吧。你们因何相识,又因何结仇,当日又因何起了手脚之争?”

    涉及自身清白,卢全丝毫不敢隐瞒,回道:“小人常到城郊的酒农家中收酒,是在下阳村的柳寡妇家初次见到的曹公子,后来才知道他与柳寡妇早就认识,常到她家买桃花酿送给书院的夫子。”

    “那时距今多久?”卫简打断道。

    卢全想了想,回道:“去年四月,距今快一年了。”

    卫简:“继续。”

    卢全压抑着咽了咽口水,在卫简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道:“小人......小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小赌两把,奈何那阵子手气格外不顺,一不小心就积下了不小的欠债,支用了一年的工钱还不够还利息的,又不敢再和姐姐姐夫借,讨债的又催得紧,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就......就想到柳寡妇那里拆借拆借......”

    “拆借?”顾源忍不住冷哼一声,拆穿道:“你是欺她寡居,想要明抢吧!”

    但皇上发了话,卫简只得遵从地侧身站到了御案的右侧,与左侧的涂公公两相辉映,宛若俩门神。

    涂公公唱宣,门外的当值小太监和传,两扇紧闭的房门被侍卫打开,一行人如上朝入殿一般分列两队走了进来。

    卫简一身大红色飞鱼服,云肩膝襕,腰束鸾带,斜佩着绣春刀,面沉入水地立在原地,静默的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

    虽锋芒内敛,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两列臣工一进来发现卫简也在,反映各异,但很快都收敛起情绪,唯有国子监司业陈成陈大人,始终保持着一张□□脸。

    诚如卫简所料,这些人的确是为了新科探花曹轩一案而来,之前安国公府大门口闹得动静有些大,风声很快就传遍了各部司衙门。

    卫简耷拉着眼皮听着陈大人痛斥安国公府世子袁灏罔顾国法残害国之栋梁不容于天地的罪行,其间或引经据典,或直抒愤慨,慷慨铿锵,令闻者不忍与之共鸣。

    忽的,门外一声粗犷的通禀打断了讲至情绪正高处的陈大人。

    “启禀皇上,安国公府陈老太君求见!”

    弘景帝看了眼站在御案前未得说尽兴的陈成,又看了看明显持观望态度的另外几人,挥了挥手道:“宣。”

    御书房的房门再次开启,陈老太君依旧是卫简之前所见的那般装束,而她身侧被五花大绑着的袁灏则换了身衣袍,看着竟比之前的更加狼狈,胸前身侧残留着好几处污渍和泥土印。

    灵光一闪,卫简的眼光一沉,又仔细将袁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如果没猜错,案发时,袁灏正是穿着这件锦袍。

    卫简的目光投注到陈老太君身上,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今上亲赐的龙头杖被高高举起,在即将落到跪伏在地的袁灏背上之际,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横空抓住。

    卫简轻轻推开龙头杖,单膝跪地进言道:“袁灏乃此案嫌犯,有人指证他与死者有肢体上的冲突,为确保稍后取证的精准,他不宜在此时增添新伤,还请陛下明鉴。”

    卫简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低低地冷哼了一声。不用看,凭方位就能判断出又是那个国子监司业陈成。

    “卫简所言极是。”弘景帝抬手示意卫简起身,道:“老太君深明大义,亲自将袁灏押送至宫中,朕心甚慰。你放心,此案会交由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联手查办,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

    陈老太君俯身谢恩,惊魂初定的袁灏见事情已成定局,满脸惶然地随着老太君叩首谢恩。

    袁灏被内宫侍卫转送刑部大牢,陈老太君先行一步告退,御书房内再度只剩下君臣几人。

    “陛下,老臣有一事觉得不妥。”内阁次辅谢永安站出来,言道:“此案死者乃今科探花,出身国子监,必然备受天下文人学子关注,若公然由锦衣卫插手此案,恐怕会引起哗然。”

    刑部尚书沈端出列附议:“臣以为谢阁老所虑甚有道理,还请陛下三思!”

    其他几人也陆续附和。

    自古以来,文人虽相轻,但面对非文人时却很是抱团,关于这一点,常在朝会上当值的卫千户早就深有体会。

    今上文治武功、兴邦安国,功绩卓然,但也有不少被言官诤臣非议之处,譬如穷兵黩武,譬如斩杀言官,譬如重用锦衣卫......

    劝谏的折子收到手软,弘景帝仍浑不在意我行我素。今上如此,卫简身为听令办差的锦衣卫千户,自然也不会在乎所谓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卫简本不想插手此案,既然有朝臣出面反对,他自然乐不得撒手不管。

    弘景帝见状也不固执己见,遂应了他们所请,将案子暂交由刑部、大理寺会审,尽快破案。

    然而卫简没想到的是,在朝臣们退下后,他再次被留了下来。

    “朕总有预感,这件案子恐怕没这么简单。虽然明面上不能插手,但你还需在暗中继续调查。”弘景帝面色沉肃,“朕刚接到西北密报,鞑靼与□□厥在边境的驻兵发生了异动。”

    这些年来,西北边境虽然小规模的武力摩擦不断,但没有大的战事,总体上还算安宁,究其原因,一来当年落虎坡一役鞑靼突厥大军受到重创,非短期可以恢复战力,二来便是西北守将袁大将军的震慑之功。

    边境敌军出现蠢蠢欲动的迹象,袁家的独苗就发生了命案。这世上虽然有无数的巧合,但弘景帝对眼下的这个格外敏感、在意。

    卫简深谙其中厉害,责无旁贷接下了密令。

    ——

    西市位于西广安街以南,延雍坊与崇贤坊之间,是京城有名的食色之地,聚集着京城最有名的食肆、酒坊和花楼。

    时近午时,正是西市最热闹的时段之一,卫简和萧衍微服行走在街市中,很快就看到了闹市中的一处被圈禁了起来,醒目地张贴着刑部的封条,四下站着几名捕快把守着。

    往来行人路过时纷纷自动避让,竟在这闹市中形成了一个隔空地带。

    查封的店铺对面是一家小酒楼,卫简优哉游哉地晃进去上了二楼,寻了个临街的雅座和萧衍面对面坐下,跑堂的小二立刻跟上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小店有新到货的时下河鲜,二位爷可否来两道尝尝?”

    卫简对吃的向来没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便指了指坐在对面的萧衍,对小二道:“听这位爷的。”

    萧衍追随卫简多年,最明显的长进除了破案和身手,就是点菜。

    让小二报了几个招牌菜,萧衍迅速选了两道,便将人打发了下去,倾身向前沉声问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该晚上潜进刑部先看看曹轩的尸体?”

    卫简一身大红色飞鱼服,云肩膝襕,腰束鸾带,斜佩着绣春刀,面沉入水地立在原地,静默的如同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

    虽锋芒内敛,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两列臣工一进来发现卫简也在,反映各异,但很快都收敛起情绪,唯有国子监司业陈成陈大人,始终保持着一张□□脸。

    诚如卫简所料,这些人的确是为了新科探花曹轩一案而来,之前安国公府大门口闹得动静有些大,风声很快就传遍了各部司衙门。

    卫简耷拉着眼皮听着陈大人痛斥安国公府世子袁灏罔顾国法残害国之栋梁不容于天地的罪行,其间或引经据典,或直抒愤慨,慷慨铿锵,令闻者不忍与之共鸣。

    忽的,门外一声粗犷的通禀打断了讲至情绪正高处的陈大人。

    “启禀皇上,安国公府陈老太君求见!”

    弘景帝看了眼站在御案前未得说尽兴的陈成,又看了看明显持观望态度的另外几人,挥了挥手道:“宣。”

    御书房的房门再次开启,陈老太君依旧是卫简之前所见的那般装束,而她身侧被五花大绑着的袁灏则换了身衣袍,看着竟比之前的更加狼狈,胸前身侧残留着好几处污渍和泥土印。

    灵光一闪,卫简的眼光一沉,又仔细将袁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如果没猜错,案发时,袁灏正是穿着这件锦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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